本文作者為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系前系主任雷鼎鳴
美國社會問題近年陸續浮現,十分嚇人。三藩市地標之一的聯合廣場(Union Square),有名店在光天化日下被賊人搶掠一空;翌日,又有22名蒙面人跑到附近核桃溪小鎮(Walnut Creek)的豪華商場,再次示範美式打劫是甚麼一回事;我的母校芝加哥大學今年第三次有人在校園附近被槍殺,今次受害者是港大畢業、我一位朋友的研究助理,到芝大讀統計的研究生。
到洛杉磯或三藩市旅遊的人,若見到滿街都是露宿者,不要以為這是新的「風景綫」,露宿是天氣溫和的城市一早已有的現象。為何出了這些問題?政府怎麼不管了?從更深層次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其實政府本身才是始作俑者,但你若去責怪政府,恐怕會碰上大條道理、振振有詞的反擊,隨時自陷道德低地。
為何如此?到地獄之路往往由善意鋪成,上述現象都可溯源至政客與官僚看來良好的意圖。美國不少人認為,擁有槍械是他們的權利,此自由受憲法保護,當你見到10餘歲的小女孩,掛着機關槍在遊行隊伍中挺胸而行,又能如何反駁?
加州窮人高買 竟可不用受罰
加州(其實其他州也有相同問題)時有人跑入商場「搬屋咁搬」,店員卻不敢阻擋,根源是賀錦麗當加州檢察官時通過一條「大義凛然」的極左法例:收入分布太過不公,窮人買東西不付錢情有可原,所以只要不問自取的商品價值在950美元以下,只算是小罪,不用起訴。但要注意,小偷不用受罰,很快便會食髓知味,幹起更大的勾當。
露宿者人數為何這麼多?最重要的因素,恐怕是租金管制。有些滿口正義的政客官僚認為,租金不加管制便會民不聊生,誰知一有此管制,業主為保自己利益,揀租客時怕他們將來賴死不走,十分挑剔,申請租屋有時如申請入大學般複雜,租金也定得特別高,否則將來不能加租便大大吃虧,住不起天價租金房屋的人,惟有住在街頭或公共交通工具之中。
不要以為只是美國的政客官僚才會好心做壞事,香港政府為遏抑樓價,推出了不少「辣招」,但近10年來這些「辣招」不但完全無力阻擋樓價上升,反而是火上加油:從前8、9成的樓宇交易均在二手市場,地產商佔比甚低,想壟斷也做不到,但「辣招」的種種限制,卻令二手市場大幅萎縮,剩下地產商的一手新樓獨領風騷,地產商怎會不利用市場短缺食到盡?
港屢出「辣招」 樓價不跌反升
在自由市場機制中,經濟學家根本便假設參與交易的人都是自私自利,但正如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的論述,自由市場有一無形之手,把這些基於私利的交易,轉化為對社會大大有利的結果。
政府也是一個機制,但這機制並無市場機制的能力,無法保證能把私利化為對大眾有利的政策。經濟大師佛利民(Milton Friedman)更曾指出,就算政客官員人人大公無私,結果也不會改變。
民選的政府要花言巧語才能維持政權,政客官僚的才幹高低,取決於其能言善道的能力,但這種能力不但不會點石成金,還可能點石成糞;這不是政客與官僚是好人壞人的問題,而是機制如此。
政府政策制度 無淘汰敗者機制
佛利民對此頗有論述。在自由市場中,若某項目或某公司是失敗的,很快便會被終止,因為要止蝕,但政府發起的政策或制度,卻無此淘汰敗者的機制;更有甚者,愈是失敗的項目,愈有獲得投放更多資源繼續擴充的可能。項目或政策的負責人面對失敗,最常用的解釋便是資源投放不足、規模不夠,因此解決之道便是投入更多資源,意圖改變局面。
有時某些項目原本是正確的,但時移世易,其存在的原因可能已消失,但這些項目的持份者會甘願退出歷史舞台嗎?不會,他們都懂得發明新的說辭,把自己的存在意義合理化,並要把項目擴充。佛利民舉的例子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其功能本來是保障固定滙率下金融能有效運作,當金本位制度瓦解後,IMF本再無必要存在,但其持份者卻硬是把組織的功能改為與世界銀行相彷,專門借錢給各國政府。
美醫療開支大增 病人卻無受惠
美國醫療體系的經驗,也頗值得我們注意。半個世紀前,美國醫療開支大約佔GDP 3%至5%,現今卻直逼20%,但開支擴充卻未見病人都可蒙受其利,很多錢只是用在滿足政府的規條上:負責填表的行政人員大增,美國平均每張病床所需人手,從戰後的0.7人增至90年代初的4.6人,這些可不都是醫生護士,大部分是行政人員。
回頭一想,香港會否也出現此現象?新冠疫情下,社會用了不少資源在追蹤或登記上,但據多方觀察,有工作人員卻十分清閒。追蹤監察固然有其需要,但新冠疫情總有完結的一天,到時一些再無用處的部門或人力,會否自動退場?恐怕未必。這便是考驗政府能力的時候了。
原文轉載自《經濟日報》 202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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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前Happy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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