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系前系主任雷鼎鳴
本月11至13日的G7會議,其中一個討論項目是設立全球「最低企業稅」,所有跨國企業,無論在哪裏賺得利潤,稅率都一定要在15%或以上。這建議美國早在奧巴馬年代已有提出,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國家近年也有研究,在7月G20會議時,估計又會是議題之一。若此事成真,對全球經濟格局影響甚廣,我們應該密切注意。
為甚麼部分發達國家對最低企業稅突然如此熱衷?較為直接簡單的原因,是這些國家的政府都在喊窮。歐洲國家、美國、日本等經濟大國都是債務大國,欠下的巨債已到難以還清的地步,再加上新冠疫情的打擊,她們節不了流,惟有在開源上打主意,跨國大企業在各國賺得盆滿砵滿,自然會被財政部門盯上。在1980年,全球平均的法定企業稅(有別於有效企業稅,因為企業都有辦法避稅)是40%左右,但從2010年至2020年間,稅率早已在23%的較低水平徘徊。
歐美大國喊窮 打跨國企業主意
這是很自然的事,全球化的大環境使企業四處尋覓更能賺錢的地方,各國政府也希望爭取外資,所以願意以低稅作吸引,大家都如此做,企業稅率便出現「往底部競跑」(race to the bottom)的現象,這是負責稅收的財金當局所痛恨的。他們的困難是害怕自己一旦加稅,企業都跑光,所以便希望別國也同樣把稅率推高,這便需要他們想出一些新意思凝聚共識,坐地分肥了。
如何說服多些國家貫徹最低企業稅?要知道,有些低稅制國家是不願意的,例如匈牙利的企業稅是9%,愛爾蘭是12.5%,很多避稅天堂的島國,稅率更是接近零,一旦有了最低稅率,她們便不能以低稅吸引跨國企業投資;香港的企業稅率是16.5%,新加坡是17%,倒是不會受太大影響。現時最低企業稅的建議有不同版本,除了每國的稅率都要在15%或以上外,尚有一些重要細節。
其中一個重要細節,是跨國大企業跑到某國所賺到的利潤,例如美國的蘋果在中國消費者身上賺到的利潤,當中的20%要交到當地政府。這建議對歐洲不少國家有吸引力,Google、Facebook等跨國高科技企業以後便要向歐洲各國繳稅。
若有些國家不願參加協議,怎辦?例如A國一企業於B國投資,B國不參加計劃,只收10%的企業稅,那麼A國可以向該企業多收5%稅,把稅率補回到15%。換言之,就算有些國家不肯加入,仍沿用較低的舊稅率,也不再可以用低稅率吸引外資流入。
稅制霸權 剝奪別國優勢
有人認為這是一種稅制霸權,歐美等國家為何有權決定別國的稅率?這批評有其道理,但美國財長耶倫卻硬說,設立最新稅率是要維護各國在同一條件下公平競爭。這說法頗為荒謬,各國有自己的比較優勢,有些是科技力量強大,有些是工資低、土地便宜,有些是稅低,大家都會用自己的長處去爭勝,硬要不准某國用低稅率去競爭,便有如對擅長用左手的乒乓球手說,大家都不准用左手比賽,因為你左手太強,對別人不公道。
歐美等國政府用錢無度,揮霍太大,降低不了稅率,便要逼別人也用高稅,倘若別國組成聯盟,規定稅率有上限,例如不准超過10%,這些富國又可如何反駁?
中國對最低企業稅應如何反應?中國一般性的企業稅率為25%,非居民企業稅率是20%,要扶持的高新科技企業是15%,按這些官定稅率,全部等於或超過15%,最低稅率似對中國無甚影響。但有些外來企業會有一些優惠條件,這便可被視為違反15%稅率的下限。有些對美國持強烈懷疑態度的內地評論人亦有擔心,美國這一招是否在暗害中國。
據說企業稅的一個版本說,若A國(例如中國)對B國(例如美國)企業徵收的企業稅率太低,那麼B國便可向A國投資者徵收懲罰性稅率。我不太相信這個說法,也找不到這條文,但是中國確也應該把各種可能性也推敲一下。
礙跨國投資 無助經濟增長就業
撇除對中國或香港利益的考慮,我對這個最低企業稅並不認同,其主要作用其實是為跨國投資設置障礙,這對經濟增長及就業並沒有好處。
舉個例子,中國每年新增的資本比歐美加起來還大得多,自己不缺資本,為何還歡迎外國資本到中國投資?因為這有利於吸納別人的專長或技術,對自己生產力有好處。中國的資本也同樣整個世界走,除了利用到別國的市場外,亦可買入別人的產品及技術。
這種情況並不局限於中國,其他國家也可通過對外的相互投資而提高生產力。不過,政府考慮的很多時較為短視,只對自己的收入有興趣,而忽視了相互投資對生產力帶來的好處,偏向殺雞取卵並不奇怪。
這個最低企業稅最後被通過的機會不低,且看最後被敲定的細節如何影響全球經濟,以及負面影響有多大。
原文轉載自《經濟日報》 2021年6月25日
原圖: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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