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行政總裁黃永
好的政策注重如何取捨，希望討好所有階層的措施，往往因為把資源過度分散，最終「兩頭不到岸」而一事無成。
剛公布的財政預算案，雖然遭輿論普遍批評惠民措施不足又不直接，但實際上財政司司長只是把過去以「家庭為本位」（household-oriented）的支援政策，改為以「企業為本位」。
在分析今年的預算案之前，或者有必要先回顧自回歸以來的所謂「派糖」措施，總能成為新聞焦點，從而引發正面公關效應--無他，因為一般市民以至不少記者，既不太關心、亦不甚了解宏觀經濟政策，於是報道預算案時便採取「有着數至夠實際」的角度，而沒有聚焦一些更嚴重的經濟結構性問題。而能夠純熟運用這招的高手是曾蔭權：他不單出任財政司司長時常出此手段，乃至做特首時亦在施政報告「派糖」搶民意，結果成功令輿論只顧介紹林林總總的短期優惠，忽略了當時的長遠房屋規劃政策。
派糖新模式 重供應層面政策
留意過去的派糖新猷，多數是以家庭或個人為本位，以技術分析來說，就是放在「需求層面」（demand-side）的政策，像派發現金、提升供養子女或父母免稅額、代繳公屋租金等，皆是明顯例子。企業即使受惠於這些措施，也屬於衍生性質，例如寬減差餉縱然也會使部分持有物業的公司受惠，但政策始終是以家庭作為基本單位來設計。
相比過去的預算案，財爺雖然今年也有派糖，但一如他事先張揚，惠民措施因為公共財政出現歷史性赤字而「減甜」，故並非今年預算案的主軸，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系列側重「供應層面」（supply-side）的政策。
例如極具爭議的「百分百擔保個人特惠貸款計劃」，若只從個人或家庭（也就是需求層面）出發，自然會有很多人批評政府為何不直接提供現金或服務援助。
關鍵是許多人其實至今仍不想申請救濟，覺得提交大量個人資料，並要經歷一輪審批程序，相當麻煩或難受，所以寧可透過中介公司借錢。
特惠貸款計劃 保勞動人口活力
今次預算案提出，政府擔保個人貸款上限8萬元，箇中理念是間接鼓勵就業，因為一旦全額還款，政府便會把已繳付的利息全數退還，主要目標是希望不想取福利援助的家庭，能夠透過低息借錢捱過這段艱難時期--從整個社會的人力資源來看，此舉也是聚焦「供應層面」：確保勞動人口保持活力，避免更多人跌入社會保障安全網。畢竟還款期最長為5年，年利率固定1厘，5年內本港經濟當已復甦，故只要努力找工作，成功還款並收回全數利息之可能性甚高。
又如迄今仍最多人談論的「派發電子消費券」措施，不少猶如本能反應的聲音，批評要分5個月使用，又要經電子平台交易，認為直接派發現金更簡單直接云云。雖然近日已有不少人反駁，指出直接派發現金，市民有可能儲起來，因此未必能夠刺激消費，但筆者仍想再補充一點：隨着疫苗接種計劃在世界各地展開，相信很多香港人期望今年內可到外地旅遊。正因如此，倘直接派發現金，市民將有更大誘因把這些「額外錢」留至旅行時才用，如此則會肥水流向別人田，令本地商戶未能受惠，徒浪費公帑。
現時派發電子消費券的做法，不單能令公帑較為有序地分5期刺激經濟，而且更確保屬本地消費。
換言之，做法表面上雖然是推動需求，但目標則由始至終放在商戶能夠受惠。
同時，消費券計劃必定能刺激商戶各出奇謀吸引顧客，部分商戶也會借此機會更新到電子交易平台，於是間接推動各行各業創新，兼提升整體科技水平--結論就是這項新猷，屬於以「企業為本位」的政策。
消費券刺激企業 推動科技應用
事實上，預算案還有很多以企業為本位的supply-side政策，例如今年主題顏色的綠色可持續金融（再發行1,755億元綠色債券）、集中推動房地產投資信託基金來港上市、提升債券工具中央結算系統等，均是以鞏固金融市場基礎建設為目標，透過協助商界來改善經濟，從而使香港整體受惠。
話雖如此，經濟歸經濟、政治歸政治--為甚麼財爺明知以企業為本位的預算案必定遭民粹社會狠批，但是仍然堅持推出供應層面的經濟政策？
這個問題則需要從「政治經濟學」（political economy）角度分析，了解背後有何政治部署：隨着泛民總辭離開立法會，今年的《撥款條例草案》肯定不用受拉布之苦，也就是說民粹聲音只會出現在外圍，而不會成為議會的官方紀錄，加上目前立法會基本上由功能組別主導（人數較地區直選議員為多），政府側重商界企業利益便變得順理成章。
宏觀而言，去年公布的施政報告比較聚焦社會福利，預算案轉為放眼經濟，則可營造特首與財爺「分工合作」的公眾觀感，在當前疫情尚未穩定的危機時期，以及社交網絡充斥陰謀論和假新聞的年代，特區政府對外展現團隊精神，實在至關重要，更是人大、政協兩會揭幕前中央所樂見。
更何況，選舉委員會內有大量關乎業界利益的選票，故特首選舉前一年的財政預算案提出有助企業的刺激經濟政策，亦屬為官者之正常部署：試水溫、放長綫、釣大魚。
原文轉載自《經濟通》 2021年3月1日
原圖：中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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