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開始有討論要把中史列為初中必修科，我想，可以的話，應加上中國文學。世上大概沒有一個地方的人會如香港一樣，嫌棄自己的歷史、討厭自己的文學。英國的數學家科學家，不會因為自己挑了理科而不讀莎士比亞，香港的孩子，牙牙未學語已經捧着英文閃卡，一起步便摒棄自己民族的語言和故事。

不止一次聽到有年輕人說： 「最怕中文，尤其古文呀、詩詞呀……都什麼世代了？已經沒有人講文言文，為什麼還要學？」我會問，現實世界中誰會用數學的sin、cos、tan？為什麼數學課仍要教要考？因為，孩子學的是學問，不是手冊。

我早前出的書《怪獸家長》第三集，副題叫做「零感世代」，因為我覺得這代人對世界愈來愈沒感覺。最近遊內蒙，忽然醒悟，零感覺的原因，除了因為這代人生活太富足、得到太多之外，也可能因為知識不足、學問不夠、胸無點墨，才會對眼前一切全無感受。

比如那天，車行經陰山，司機一指說：「看， 前面橫亙連綿躺着的， 就是陰山。」我的心登時躍動，啊，這就是陰山，恍如是一個久仰英名的偶像，終於得見。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我低吟着……

女兒問： 「你唸咩？咩陰山？好陰濕的？專陰人的？」

「這是唐朝詩人王昌齡的詩《出塞》……我小時候常唸，都不知道陰山就在這裡！」我說。

「咁又點？」孩子莫名其妙。「冇乜點，你要唸過才感受到……」正如踏進成吉思汗陵，不知怎的，心裡一直想起毛澤東《沁園春》的名句：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每看一物、每遇一景，我都有種似曾相識的躁動，我想，這就是學問賦予我對世界的感覺。（內蒙遊記之四）

原文轉載自《明報》 2013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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