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內蒙旅遊其中一個賣點，就是住蒙古包，女兒一聽非常雀躍，以為晚晚都是在大草原上幕天席地，像宮崎駿筆下的動畫片主角，以牛羊犬馬為鄰，躺在草坡上數星星。

所以當孩子知道整個旅程只得一晚睡蒙古包，好心情自然掉進谷底， 「點解唔晚晚都住啊？得一晚咋？」我由得她們一直怨，怨到來大草原過夜那一天。

「廁所冇水呀？」「點解啲被濕既？」

「嘩，張床硬到……」「……」真實跟想像，從來都距離很遠。

廿五年前，我在新疆烏魯木齊以東的天山博格達峰腳下，住過真正的蒙古包，是用布幔、毛毯蓋成，沒床沒椅，只得茶几數張，用來吃喝，晚上搬開小几，就睡在地氈上，地氈吸了地氣，棉被吸了露水，睡時總覺得四處濕漉漉的。睡地是遊牧民族的習慣，他們說，耳朵貼在地上，能聽見野狼走近，或敵人馬隊掩至。

那年頭的蒙古包沒水缺電，所以洗澡是想都不用想。晚上僅用一個小燈泡的亮度去鋪好床，一關上電燈就伸手不見五指，「舒服」完全說不上，但「風味」卻是頂級的。

明知廿多年後的蒙古包應該會大不同，但草原上資源匱乏卻是不變處境，所以早有心理準備，即使那號稱是「五星級蒙古包」，也不能心存厚望。果然。今時今日草原上租給旅客的蒙古包，都是石屎造的，裡面有木床、坐廁、洗手盆、大光燈、電視……唯一不變是棉被那股濕氣，和每個蒙古包必然朝東而開的門。

破曉，步出蒙古包，又大又近的紅日就在眼前地平線上徐徐升起，燃著草原，燒近眉睫；夜裡，舉頭仰望，滿天繁星壓頂，給城市人帶來最震撼的風景。

雖然，現代化讓草原生活舒適了，同時也讓風味消失，但不變的大自然，還是會激動人心，女兒收拾細軟時說： 「下次再來，希望可以住進真正的蒙古包，睡在地上，聽聽草原的聲音。」（內蒙遊記之十）

原文轉載自《明報》2013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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