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行政總裁黃永
無論你支持共和黨還是民主黨、特朗普還是拜登,從疫情與珍惜生命的角度,美國作為全球最多人確診COVID-19(超過900萬人)兼最多人因而死亡(超過23萬條生命)之國家,在位最高領導人至今的選情,竟然仍跟對手叮噹馬頭,足以反映問題並不在特朗普,而在這個國家本身的各種深層結構--除了政治欠問責,還有極端經濟掛帥、白人至上等等。
特倘連任成功 如判民調死刑
當然,過去數月的民調,一直穩定地顯示拜登領先。而且跟4年前不同,今次郵寄與提早投票均突破過往紀錄,加上未決定投票取向的游離選民大幅減少,故大部分輿論認為,今年的民調相當可信。
現實歸現實,倘若最終特朗普成功連任,那麼2016年和2020年的大選連續兩度失算,便如同判處「民調」作為有效預測方法的死刑--又或是換個說法:所有民調的誤差程度,原來並不止學者聲稱的那1%至3%左右,而是高出數倍之多。
不過,即使出現「民意調查不再反映民意」的荒謬情況,民調還是會做下去的。學者固然不會認輸,嘗試修正調查方法,但更重要的是傳媒會繼續支持:因為新聞總要靠民調來分析選情,沒了民調,評論員便只能赤裸裸地訴諸自己的感覺、猜想與偏見。
政治娛樂化 務求令觀眾上癮
以上論點,解釋了為甚麼近年這種美式選舉報道手法,遭受各界抨擊得最多:傳媒沉迷以「體育賽事方式」報道及分析選情,就連特朗普和拜登的總統選舉辯論,亦用上直播拳擊比賽的手法。更不幸的是,觀眾對於首場充滿混亂的辯論之印象,較第二場要深刻得多。對許多傳媒人來說,既然觀眾要的是娛樂,就提供娛樂好了,難得總統選舉辯論也如此富娛樂性!
事實上,部分傳媒會以「市場需要」,解釋為何選擇用「跑馬仔」的手法來報道選舉,認為觀眾喜歡並且習慣看這種形式的選舉新聞。關鍵是此說法本身有偷換概念之嫌:因為對傳媒來說,今日所謂的「市場」,主要是指廣告商和願意付費的訂戶,而並非一般受眾。也就是說,傳媒很多時候乃刻意提供令觀眾「上癮」的內容,從而能夠由廣告商和訂戶中,不斷賺取收入--捨棄對選民有用的資訊,只求利用政治八卦令受眾上癮,本質上,猶如販賣毒品--那是傳媒的第一種墮落。
甚麼是對受眾有用的內容?傳訊及新聞學有名的「議題設定理論」(agenda-setting theory),其理論源起,正是由研究1968年美國總統大選開始:傳媒較多報道的議題,往往會成為選舉期間,受眾較關心的議題。
刻意愚民 簡化政策聚焦性格
因此在一個理想的傳媒環境下,選舉新聞應該是以「解釋候選人政綱」為基礎,然後再根據民意調查,看看哪些政策議題較多選民關注,繼而作出跟進報道和進行選舉辯論。
可惜來到今天(尤其選舉最後階段),新聞傳媒似乎已不太理會選舉有甚麼關鍵議題。
報道民調結果時,也只專注於候選人在各個州份的「民意支持度」(popularity),遠多過各州所關心的政策議題有何異同。學者稱這個現象為trivilization:意思是簡化一切關鍵課題,從而讓選民單純聚焦於候選人的性格和風格(像只要消滅特朗普,世界便會回復正常),並訴諸情緒反應(例如對中國的恐懼),也就是傳媒刻意「愚民」--那是傳媒的第二種墮落。
監察為名抹黑為實 造假新聞
傳媒的第三種墮落,是為求娛樂,以監察為名,抹黑為實。即使拜登兒子的私生活有多淫亂也好,只要沒有關於拜登本人涉貪腐之直接證據,實際上跟總統選舉並沒有關連。奈何「性」與「罪」實在是太吸引觀眾的題材,令很多傳媒忍不住捕風捉影,把不但未經證實、甚至明知是訛傳的消息,拿來大做文章。
也許有傳媒人會說:「即使你不報道,社交網絡也會瘋傳」--然而這正是墮落之源:容許專業傳媒跟製作假新聞的網軍,變成一丘之貉。留意:某些所謂「澄清假新聞」的選舉報道,實際上也只是借網絡瘋傳之勢,以「標題黨」的手法去吸引受眾,但當中的「澄清」卻竟是道聽塗說(即「消息人士稱」)的另一些傳言!為求點擊率而不惜設下局中局,真箇是「沒有最墮落,只有更邪惡」。
共議為本 勿太強調多數主義
今次大選結果不論是特朗普連任、還是拜登挑戰成功,疫下重創的美國,似乎難免繼續社會分裂,種族間的仇恨估計亦會不斷加深。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美國政壇及傳媒過分強調「多數主義」(majoritarianism),認為議席過了半數,便不單有權為所欲為,更完全毋須尊重落敗的一方--美國參議院上星期倉卒通過最高法院法官任命,正是最佳例子。
問題是:有作用力,便有反作用力。對手總會捲土重來,然後輪到對方完全漠視原先的政策,採取更激烈的手段,進入惡性循環,議會便會愈來愈「爛」。對香港人來說,情況其實相當熟悉:立法會今個立法年度正式開會才3次,議員已要求點人數超過55次,用了約10小時--泛民與建制勢成水火,明年選舉議席再「洗牌」之前,局勢難以轉變。
傳媒當然有責任:因為報道流會及拉布的篇幅,明顯多於政策討論。美國也好,香港也罷,要啟迪民智、提升公民質素,改善民主制度,首重聆聽,然後始能共議,達致求同存異。把各方滙聚,製作令立場不同的受眾也能聆聽的內容,不單是傳媒的社會責任,更是社交網絡衝擊下的唯一生存之道--倘受眾都只願留在自己手機內的「迥音室」(echo chambers),試問傳媒還能「傳」甚麼?
原文轉載自《經濟通》 2020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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