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行政總裁黃永
特朗普上周四透過行政命令禁止美國居民於45天後與短片平台TikTok及其母公司字節跳動交易，目標是要促成微軟在短時間內收購TikTok的美國業務。不少評論認為，此乃「資本主義大轉型」，又指這招「抄襲」中國政府過去保護國企之手法——類似說法，完全忽略了美國過去百年的電子傳媒國策。
美干預商界傳媒 百年國策未變
美國一直採取由政府在「幕後指揮並協調」商界，以發展跨國高科技傳媒的政策：早在1919年，美國政府已經促成AT&T、西屋電氣（Westinghouse）、通用電氣，連同當年的聯合果品公司（United Fruit Company），共同創立了傳媒史上其中一間最有影響力的公司：RCA（Radio Corporation of America，中譯「美國無綫電公司」）——之所以牽涉聯合果品公司，是因為其時這間企業壟斷了區內的香蕉貿易，故因物流的需要而投資了橫跨北美洲至拉丁美洲的無綫電網絡（也就是以大量電台發射站指揮車隊的物流路綫），有助美國政府開拓並操控跨國電台業務。
目前已經公開的歷史檔案亦顯示，當時RCA組成的一切細節，全由當年的美國政府決定，它甚至差點變成了政府機構，兼且由董事局到管理層，也有政府官員直接參與，以促成RCA長期壟斷無綫電工業以及後來的電視產業。
數十年後，鏡頭一轉，來到1960年代，美國政府照辦煮碗，再次直接指揮商界組成聯盟而創立衛星通信息公司COMSAT，並以此由政府操控董事局的商業機構為基礎，陸續邀請其他國家加入國際通訊衛星組織Intelsat，藉以鞏固美國在衛星通訊制式方面的領導地位。
研究傳媒和通訊科技發展多年的權威政治經濟學者Vincent Mosco，把以上美國政府的操控與鞏固權力手段，稱之為spatialization——意思是「擴展空間」：由本來市場份額已極龐大的企業，在政府串連下，以發展產業鏈作為表面包裝，而實質是利用企業的資源去進一步延伸權力，透過獲取超越地域與空間界限的跨國影響力，打造以美國為首的利益集團，以維持其全球無遠弗屆（因而是「擴展空間」）的霸權。
由此可見，美國政府指令商界干預傳媒和通訊科技市場的國策，維持超過百年，而在國家保障其利益和霸權面前，所謂的「自由市場」亦只能靠邊站。
安排微軟收購 助業界多點制衡
像今次特朗普針對TikTok，亦是美國政府再度指揮商界的一種方式：當中協調的重點，是刻意「選擇」由微軟收購TikTok——因為在科技發展史上，微軟最大的策略性失誤，在於1990年代後錯過了社交網絡的冒起，先讓谷歌坐大，繼而還有臉書。美國政府與其讓這些科技巨擘持續擴張，倒不如扶微軟一把，令業界內部以至社交網絡世界多點互相制衡。
這回之所以安排由微軟出手，是因為該公司已深陷危機：許多人忽略了微軟在不太久前的6月下旬宣布，將全綫「永久關閉」那些抄襲蘋果的實體零售店！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微軟再一次招致重大損失，反而讓特朗普政權得以有空位成功介入，指揮收購TikTok的整個程序，所以也才會有「事成後政府必須收取交易利益」之大言不慚說法。
公就微軟 字就推特 特「通殺」
不過，特朗普對準TikTok開刀，卻很可能跟其私人恩怨有關。根據《福布斯》的分析，特朗普早前（6月20日）於奧克拉荷馬州的塔爾薩舉行造勢大會，原本的計劃是透過多人出席此大型活動，讓總統的民望能夠反彈，並鼓勵美國人外出和進一步開放市面。但事與願違，大量年輕人報了名卻不出席，結果現場場面冷清，造勢不成更惹人奚落侮辱——由於這些年輕人的溝通協調平台，正是TikTok，故特朗普對TikTok尤其痛恨。
當然，令特朗普丟臉只是導火綫，私怨與政治的接軌之處，始終跟選舉有關——塔爾薩造勢大會遭網民「暗算」而令選情再次挫敗，反映一向自詡深諳操控社交網絡民情的Team Trump，赫然發現原來有自己不熟悉的科技平台，換句話說，此乃其選舉工程的明顯漏洞。
即使特朗普不太懂TikTok到底是甚麼，但畢竟他做過好一陣子電視真人騷的製作人兼主持，所以十分明了影像的強大力量。又由於特朗普的主要「武器」是推特，而推特是以短文為主、影像為輔，因此相比之下，TikTok對他選情的潛在殺傷力該更大——加上「弗洛伊德事件」所引發的Black Lives Matter示威和集會，令TikTok在民間廣傳影片之勢突然熾熱起來，此消彼長，為免選舉工程的最後階段進一步失控，特朗普現在就出盡全力壓下TikTok，便更顯得順理成章——難怪突然出現的另一買家又是Twitter，造成「公就微軟、字就推特」的局面。
多州提早投票 限期45天藏玄機
除此之外，以45天為限期，其實也有選舉玄機：到時許多州份剛開始提早投票，不論微軟和字節跳動的談判最後結果如何，9月中旬消息一出爐，特朗普便可輕易主導投票早段的輿情——事成，則吹噓功勞，往自己臉上貼金；事敗，便提升中國威脅論力度，強調美國必須依靠特朗普的強人本色。
與此同時，美國有傳媒透露，特朗普團隊正在推動9月初進行首場總統選辯論，拜登如不答允，便訕笑他既窩囊亦無用，務求在疫情持續惡化之下，仍有機會讓特朗普的民望由谷底反彈，所以預計未來兩個月，特朗普及其團隊的言行乃至美國政府再推出針對中國的政策措施，只會愈來愈誇張。
原文轉載自《經濟通》 2020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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