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系前系主任雷鼎鳴
這本是個偽命題,正如恒古以來,地球是環繞着太陽轉,但突然有異議者跑出來挑戰,說應該是太陽環繞着地球轉,這不會改變事實,亦不會為日心說增加爭議性。話雖如此,前一陣子在出現歷史題考卷風波時,也有港獨分子趁機質疑香港是否自古以來便是中國領土。此質疑沒有事實根據,但反對派有兩絕招,不怕無稽之說被揭穿。第一是在被揭破前他們又再提出另一謊言,掩蓋了舊的,也轉移了視線;第二,真理並不一定愈辯愈明,有時所謂的烏賊戰術,胡說八道一頓,也可混淆視聽,要做到真理愈辯愈明,要有條件,便是雙方都要有共同的判斷對錯標準,而這標準一定是要建立在擺事實講邏輯之上的。缺此標準,多說無益,不如喝杯茶,吃個包,但我依然相信講道理的威力,非說道理不可。
質疑香港自古以來便是中國領土,最廉價的辦法是說它曾經是英國殖民地,不屬中國管轄。此說不成立,因為它無視兩個要點:新界只是清政府租借給英國的,而割讓香港及九龍的條約是不平等條約,中國與聯合國都不承認。
由此觀之,此命題要妥善解答,我們必須重溫歷史。
「自古以來」可追溯多古?香港的考古工作其實頗有成績,諸位前輩數十年來的努力早已把香港的居民直追至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三千五百年前的越人也帶來第二波文化,他們以漁獵為主。雖然此種文化與華夏文化有千絲萬縷關係,但若按現代主權標準,這恐怕便太古老了一點。真正確立香港主權誰屬的關鍵時刻是秦始皇的統一天下。公元前二一四年,大秦帝國在嶺南設了三個郡,並派官員直接管治。秦的郡縣制是中國官僚制度之始,從一開始便包含了香港,當時香港屬於南海郡。
若要在港找尋歷史證據也不難。我喜歡發思古之幽情,到處憑弔,十多年前久聞大名,終於到深水埗李鄭屋邨的東漢古墓一遊。記憶中,離地鐵站很近,也不收門票,展品便是個用玻璃隔着的古墓,內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兩塊刻有文字的磚塊,一曰「大吉番禺」,另一刻着「番禺大治曆」幾字。古代的深水埗就在海傍,此墓的主人最可能的身份是東漢的鹽官,鹽與鐵在漢代是政府收入的命脈,從《鹽鐵記》一書所載的爭論可見一斑,鹽官的官階也高,大約等於州牧或郡太守。香港是從前中國重要的產鹽基地,從此可見漢代已把香港深深納入管治範圍之內。
此種主權以內的管治,一直綿延不息。正史《新唐書》便記載了中央政府屯門駐軍鎮守海疆一事。宋以後關於香港這地區的記載便更多了,很多今天所用的地名如筲箕灣,在數百年前的地方志中都可找到。宋朝最後兩個皇帝,趙昰(一二七六至一二七八)及趙昺(一二七八至一二七九)都曾駐居於中國當年著名的產鹽基地官富場(即今天的土瓜灣),香港又有人未聽過「宋皇台」嗎?
若有人還不掌握香港歷史的,可到大埔康樂園對面的泰亨村一遊,這裏的居民姓文,多是文天祥弟弟的後人,村內有建築堂皇的文氏宗祠。他們是香港原居民的一部份,近幾百年才來港的外來人,是否要先問問他們香港主權誰屬?在經濟上,香港與內地關係一直也密切。上面提到鹽產,當然是因為香港近海的緣故。香港造鹽的方法是把海水引入一種叫牢盒的東西上把水煮乾,我查過明代宋應星所寫的《天工開物》,知道牢盒是用竹木織成,再用蠔殼燒成灰,和之以水,塗在似鑊的物事上燒乾便不漏水,這在華南一帶流行,原因是附近不產鐵,唯有以此代之。我根據文獻的指引,十多年前曾在新界一些近海地方見過不少燒煮海水的遺跡。
除了鹽外,土沉香此一貴重木材也是香港重要產品,香港之名便由此而來。尖沙咀從前叫香頭,它與香港仔都是運載土沉香至廣州這一轉口港的出口地。香港與內地經濟本來融合,但順治康熙年間(一六六一至一六八四),為了防止鄭成功部隊的入侵,清政府實行海禁,沿海居民要往內地遷入數英里,違者斬,這便把香港原有的經濟弄得一沉不起。
不過,即使如此,鴉片戰爭時從來未到過香港的英國外相巴馬斯頓也是錯的,他以為香港只是一塊無人居住的岩石,其實英國人來時,香港島的赤柱等地可能仍有八千人左右居住。更早一點的一八二二年,今天九龍城的侯王廟要裝修,找人捐款,便有數以百計的商人或個人捐了錢,其名字都刻在侯王廟的一塊石碑上,觀其風格,與廣州的無大區別,亦足證香港當時已有成形的經濟。一直聽說有本地歷史學者要推動一個香港地方志的大計劃,但近年未見動靜,希望政府能大力支持,以免年輕人昧於歷史而不知香港與內地的關係。
原文轉載自《頭條日報》 2020年6月12日
原圖:政治網頁
請Follow我們的YouTube頻道:
下載我們的手機應用程式,收看第一手精彩內容: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