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像開心果、愛笑又為食的媽媽因為腦退化症愈來愈嚴重，漸漸變得木無表情，只能插上胃喉餵奶粉，大部分時間閉上眼睛、沒有笑容、不說話，也不太認得我了。我曾經傷心得會半夜扎醒，痛哭流涕，又不斷拿出媽咪笑容滿面的舊照片懷緬一番。但這樣又有何用呢？
後來想通了，我必須接受現實——哪管是多殘酷的現實，然後盡量令媽媽開心。姐姐和妹妹比我聰明體貼得多，她們會和媽媽大戰四方城。媽媽是神奇女俠，竟然仍會砌牌、推牌、打牌！我不懂打麻將，只能每個周末帶她來我家，傍晚在海濱散步，我拖着她的手，遙望觀音，一起享受涼風習習。
被我捧為「大埔張三丰」的丈夫，喜孜孜地在媽咪面前表演太極，老媽本來閉起的雙眼，睜得大大，目不轉睛地看我老公使出渾身解數，像內功深厚卻不發一言的武林師太，靜觀這小子的套路。冷不防，老公突然伸出手，偷襲老師太，輕拍老媽的手背！媽咪反應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緊捉老公的手不放。兩人像武林高手過招，各不相讓，笑得我們合不攏嘴，一屋笑聲。我笑稱：老公，你快快檢查下，你或已被師太震碎全身經脈了！當然是說笑。妹妹說，翌日老媽起牀，變得精神奕奕，笑瞇瞇地拖着妹妹的手，令我們大樂。
終於明白，生命是一個謎。我們永遠不知道媽咪還有多少能量和意識，只要她仍然感受到我們的愛，就能激發她活下去的動力，和生存鬥志。母女之間，是無盡的愛，我們切不可輕言放棄。
原文轉載自《明報》 2020年5月19日
原圖：R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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