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政總裁黃永
3月26日在未來或會被記下為歷史轉捩點——當日G20就疫情破天荒以視像方式舉行特別峰會，而轉捩之處，見於美國當晚宣布Covid-19（俗稱「新冠肺炎」）確診數字超越中國，接着英國傳來更震撼的消息：首相約翰遜亦告確診。
比較之下，不論幾多人質疑中國的統計數字也好，會議當日，國際輿論整體來說還是相信內地疫情已基本受控，否則湖北不會敢在G20召開峰會前兩天，便恢復對外交通。
政府失效vs人民令體制崩壞？
暫時看來，英美病情似失控，而中國則初步「報捷」。固然不能排除中國「開城」後，或不幸出現另一波確診個案飈升（包括病毒變種），而美國亦有機會再次透過其科技水平，最終成功抗疫。然而，單就過去一周的抗疫工作而論，也確實是有愈來愈多學者和專家認為，所謂「西方管治模式」的超然地位已頓失，多國政府失效並束手無策，反而讓更多人看到威權主義（authoritarianism，或稱獨裁主義）在這個紛亂的世代中有何好處。
可是，專家與其宣告「政府失效」，相對準確的說法應該是人民令體制崩壞——別的地方不說，就以香港為例：家居隔離者要戴的追蹤手帶，部分輿論批評政府人員怎麼不「扣緊些」，皆因大家見到不少港人都會想盡辦法逃避追蹤；又如建議「食肆限酒令」，很多人的想法是漏洞太多（像食客可自攜酒水），而非告誡其他人減少聚會；乃至周末剛實施的食肆每枱人數不多於4人，網絡洗版離不開「5人家庭怎麼辦」以及各種免除自身法律責任的方法。
即是說，不論政府有甚麼抗疫方法也好，總有許多人選擇充耳不聞，或是鑽空子——這跟意大利有不少學生繼續搞畢業派對，美國學生停課卻不留在家而湧到海灘，還有網紅發起舔廁板挑戰Coronavirus Challenge等等——手法及程度縱不同，心態卻類近。
代議民主沒落 「監控政府」呃like
學者John Keane在《民主的生命與死亡》（The Life and Death of Democracy）一書提出了「監控式民主」（monitory democracy）這個概念——他認為傳統的「代議式民主」（representative democracy）已被取代：因為當下民主制度之主要功能，並非展現「誰可代表我」（representation），而更大程度在於「誰可約束政府」（亦即monitory）——特朗普要踢走既得利益者和政界壞分子的口號「drain the swamp」，乃至香港立法會以拉布阻撓和推倒當作「成功爭取」，都可視為以「監控」為本的現代「監控式民主」制度之實際彰顯。
網民高高在上 不甘受制政府
監控式民主近年發展成為民粹主義，基本原因在於社交網絡令任何人「監察政府行為」變得極為容易，甚至說是毫無成本可言：只要按一下「嬲嬲豬」再廣傳，瞬間便會對政府造成一定程度的壓力，那怕原先的帖文根本並不準確或只是假新聞。
由於社交網絡用戶習慣了自己任何時候也是「監察者」的角色，加上連世界各地的官員和議員也經常用如此心態「抽水呃Likes」，一般民眾也難免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但現在突然因抗疫反過來受政府「強硬制約」，不少人便嗤之以鼻或刻意反抗不守法，導致制度崩壞、抗疫失敗——直至死得人多，社會整體才猛然醒覺：不自律不行，但到時付出的人命代價經已太大。
此消彼長，西方管治模式解決不了危機，以中國為首的「威權主義國家」，自然乘勢推銷。John Keane的觀察是中國和俄羅斯目前的管治手段，跟過去的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或獨裁統治（dictatorship）十分不同，故此有必要另起一個名詞：neo-despotism——這種新的管治模式可以繙譯為「新專制主義」，但我認為其他學者（如Bruce Dickson、Cherian George）稱之為「聰明威權主義」（smart authoritarianism）更為傳神，當中包括以下3大元素：
中俄推動社區營造 爭取中產
（1） 推動社區營造——過往「極權統治」模式鼓勵互相監察和舉報，並營造一種互不信任的不安氣氛，目的是不想民眾自發聚集以謀反。聰明威權主義則會推動「小區模式」，由監察舉報轉為強調互相幫助（主要原因是政府已經可以透過科技監控，不再靠人）。像今次內地控制疫情和安排居民外出購物，亦是以「小區」為單位。
（2） 強調基礎建設——過去獨裁者予人中飽私囊的強烈印象，把國家的資產據為己有，西方學者更稱之為「盜賊統治」（kleptocracy）。聰明威權主義則落力推動各類型大型基建項目，除了可以增加就業，亦能夠強調國家的偉大成就，並展現如何與人民「有福同享」：目的是透過不斷表現政績和經濟發展，從而換取國民支持領導層持續執政，也就毋須所謂的/形式主義上的權力交替。
（3） 培養中產信徒——相對過去極權國家往往剝削商人和掠地，聰明威權主義會刻意栽培中產階層，讓這些人的財富快速而穩定增長，並鼓勵他們參與基建投資（但同時遏抑樓宇炒賣）。在這個創富的過程當中，大部分人會被灌以社會必須穩定，才可繼續讓財富增加的信息，並間接令他們相信市民一旦聚焦政治，必定有損經濟。
美藉港人權法整理報告 勢添亂
現時學者和專家的估計是，疫情過後，許多國家也會重新檢討其全球化政策而走向更加封閉，或起碼必須提升國內自我供給的能力，由於許多國家需要資金刺激經濟，因此中國以投資基建大型項目為本的「聰明威權主義」管治模式及「一帶一路」倡議，應該會對許多國家有吸引力。
當然，國際政局如是這樣發展，肯定令美國極為不安，於是兩國產業鍊「脫鈎」（decoupling）勢必加速，估計因5G和華為而起的國際紛爭將在疫情過後，立即急速升溫。至於另一不可不察之焦點，則離不開美國按《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所整理的報告，預計在暑假前發表，繼而有機會在香港引發下一波騷動。
原文轉載自《經濟通》 2020年3月30日
原圖：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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