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發展論壇召集人陳啟宗先生在本周一邀請了新加坡前外長楊榮文擔任一個公開論壇的演講嘉賓，並且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的深度對談，深入分析當前的中美關係。

楊榮文祖籍廣東潮州，能操流利的華語，對中華文化以至中國國情，都比一般的外國外交人員有較深刻的認識。

楊先生對中美關係的基本研判，算是屬於目前主流的論述，那就是中國並無取代美國成為世界超級霸權的目的和野心，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卻因為種種問題所導致的綜合國力衰落而缺乏信心。在這種高度不安全感的影響之下，就出現當前的中美摩擦。而楊先生更指出，因為美國的姿態粗暴，就算中國肯作八成的讓步，但不肯受辱，結果談判就陷入這個僵局。楊先生對這個問題，只是點到即止。如果只是利益的談判，為什麼美國拿到八成讓步的收穫還不接受，還是要以粗暴的手段去羞辱中國？很明顯美國還是有隱藏的目標，而這個過去隱藏的目標，現在已經是近於公開，那就是要遏止中國的崛起。美國要的是一個對美國唯命是從、說一不二、可供美國商界大展拳腳的龐大中國市場，而不是想見到一個以民族復興為己任的強大北京中央政府。所以無論中國在貿易談判上是否讓步，羞辱都是美國必然用上的手段，目的就是要打擊北京的管治權威。

楊先生指出美國當下不止是單槍匹馬去向中國叫陣，而是在全世界拉盟友去圍堵中國。歐盟當然是美國最現成的拍檔，而美國也拉攏中國的周邊國家，例如印度和俄羅斯。但楊先生對美國的成功拉攏並不是很樂觀，這完全符合個人的判斷。印度固然有自己的盤算，而事實上，美國和印度過去曾經有一段為期短暫的蜜月期。但印度過去的外交立場一直搖擺不定，一會兒親蘇，一會兒走不結盟路線。中國和印度在地區內有複雜的互動關係，如果沒有重大的利益，印度焉會賣命。但此時此刻，又看不到美國會提供什麼大獎！而俄羅斯的情况更為複雜，美國充其量是防止中俄進一步結盟，要拉俄打中，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構想。對於歐盟這個傳統美國盟友，楊先生反而認為中國可以多做工夫，因為歐洲對中國的基本態度是友好，中歐可以有相當龐大的發展空間。

中國人應對美國的挑戰，楊先生用上太極推手為比喻，認為中國應該更加細緻去回應美國的進攻，一步一步的分析，一點一點的判斷，以柔性的政治姿態去謹慎回應，而不是像打少林功夫那樣，硬橋硬馬、互攻搏擊。

任何國家崛起都走過崎嶇道路

總體而言，楊先生認為，就算貿易戰過去，但在科技和金融領域，中美仍然會有激烈競爭。但他是看好中國的發展前景，他也認為這是中國向前發展的必經之路，中國會更強大是楊先生的結論。而事實上，任何國家的崛起，都是走過一條崎嶇的道路。中國有一句老話，叫「多難興邦」，就是因為有種種不利的因素威脅，才可以把國民的潛力發揮。在今年「兩會」期內，李克強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就用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來總結。

除了分析中美關係之外，楊先生近年在香港生活和工作，對香港目前處於的困局，提出了一些忠告。他說一國兩制必須建基於愛國愛港這原則之上，這是金石良言，但也是北京一講再講的大原則，這也是不證自明的大道理。但不信的人還是不信，再多講也不信。而楊先生的另一忠告，則更是切中要害，就是希望香港各界領袖，要培養出認識現實的文化。新加坡能有今天的成就，就是早就認清現實。李光耀先生帶領新加坡，就是一早就知道什麼是政治現實，新加坡就是在現實上找尋對自己最有利的位置和空間。但在香港，還是有大量的人，包括一些民意領袖，完全沒有認識到目前的現實，帶領着後面的人去碰壁，這就是導致香港困局的最主要原因。

領導者自比摩西跟隨者又應否不顧現實？

楊先生對於這點，是一語中的、切中要害，但還是點到即止！目前的現實，就是香港已經回歸，是中國的一部分，掛的是五星國旗，而香港的社會和經濟也是高度依賴內地。不接受這個現實，反而去宣揚一些不切實際的非分之想。

帶領後面群眾的人，他們可以不顧現實，當自己是摩西；但跟在後面的人，是否又應不顧現實，信前面的人就是摩西？（文章僅代表個人立場）

原文轉載自《明報》 2019年9月5日

原圖: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