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行政總裁黃永

政務司司長張建宗上周五跟傳媒見面，輿論多數只聚焦他代警方道歉這部分，及後又引伸出各級警務人員也有不滿其說法之軒然大波。反而他另一主要信息：特區政府首次以「警察同事的關注也是考慮因素之一」，來解釋為何至今仍沒有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而非一直以來的「現行監警制度行之有效」作回應，卻似乎並未得到太多重視。

修訂《逃犯條例》後續衝擊所提出之五大訴求，坊間一直以來有種說法指「正式撤回草案」和「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是「最低消費」。因為有為數不少、至今尚被承認屬社會賢達者公開表示，「收回暴動定性」和「釋放所有被捕人士」會影響香港法治；而「特首下台」或後來出現的「真雙普選」訴求，畢竟要由中央議決。故此商界這半個月來因應局勢懸而未決，走出來逼宮亦是以撤回草案與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為主調，望能盡快以最低消費令社會回復穩定。

史上最大危機 港府缺能量調查

當然，這個表面上看來的最低消費，也暗藏殺機。本欄在月初已經詳細解釋，正式撤回草案由於必須在立法會恢復二讀，容易引來誤會而令社會陷入另一僵局。觀乎兩星期前，張超雄議員建議把台灣納入現有引渡條例的私人草案，卻因群情洶湧而被迫半天後收回……可以想像在這個後真相年代，由現時欠缺政治能量的特區政府提恢復二讀撤回，肯定又會衍生一輪陰謀論，並旋即升級為政治危機。

至於最低消費之二：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又如何？從張建宗的回應可看出，目前文官和武官的關係極為緊張，在毫無政治能量下，問責官員無論作出譴責或安撫，就連公關和疏導輿情的效果也欠奉，於是只能依靠警方解決地區紛爭。由於無法估算付出最低消費之後，反抗者便會收貨令各區紛爭就此平息，所以作為弱勢的文官，一旦勒令調查精神狀態已經相當繃緊的前綫人員，再有地區紛爭出現而處理不當的話，「武官是否因為被調查而導致未盡全力」這個問題，勢將把特區政府置於一個矛盾面：到時難道要解散獨立調查委員會來擺平各方不滿？不可能了吧。

宏觀而言，整場修訂《逃犯條例》後續衝擊仍是現在進行式，單單調查6月12日的部署又是否足夠了解全局？例如有不少人認為，亦有必要獨立調查7月21日元朗港鐵站的暴力事件。那麼該讓一個委員會同時調查兩件事，還是應成立兩個獨立調查委員會？在未清楚整場運動中千絲萬縷的關係之前，政府可以基於甚麼理由，斷定6月12日的衝突跟7月21日的暴力事件，到底有關還是無關？

若愈查愈不清 下一波動盪更大

不要誤會，筆者並不反對調查。不過我們必須看清楚，眼前要查明的問題是香港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當年六七暴動也沒有像過去兩個月般的大型示威遊行），獨立調查委員會可以用來查南丫海難、查鉛水、查巴士營運怎樣影響安全，可是一個法官加上數名賢達相信查不透以下順手拈來、跟整場反《逃犯條例》修訂運動有關的重大社會問題：

－為甚麼至今也有不少香港人抗拒以至仇恨內地？當中的不信任源於哪裏？可否克服？

－為甚麼社會逐漸接受暴力衝擊？為何連建制也寧可以牙還牙？為何夠票也處於劣勢？

－為甚麼有人要衝擊立法會？為甚麼衝擊立法會後有不少市民接受？

－為甚麼年輕人會這樣？為甚麼中年人會這樣？為甚麼長者會這樣？

－為甚麼反對勢力聲勢浩大，泛民卻愈來愈失去影響力和動員力？

－為甚麼元朗會是今天這個模樣？鄉村和城市的發展有何不同？

－為甚麼文官和武官的關係會是今天這個模樣？

認為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是有效的援兵之計，讓各方均有喘息空間？不是騙人，就是天真：查不清以上問題（其實問題何止這些），香港社會相信斷不會平服下來，於是下一波動盪只會更大。

可是，若有任何一位法官可以找出上述難題的答案，並有能力清晰表達讓公眾了解，她或他早就應該做了特首，而這想像出來接近全能全知的調查委員會之成員，也早應該做了司局長或入了行政會議，斷不會在香港當前困厄之際，才突然不知從哪裏爆出來吧？

善用地區網絡 盡快疏導民情

容我再說一次：查，一定要查，贊成全面調查。但沿用過去獨立調查委員會這方法，手法太舊、需時太久、權力不夠。況且網絡世代，調查完、寫報告、再核實，世界已變，報告的建議又過時了。故這類調查工作，不能單次完成，而必須持續進行：想像一幅持續不斷的「全港連儂牆」，由民間提建議，官方機構則不斷收集、不斷跟進、不斷更新——這兩個月來，坊間有意見提出復辟中央政策組或心戰室，但這些想法太保守，而且這種封閉式的「內部參謀」設計，實在追不上時代。

要緊貼今日民情，調查和行動均要迅速：從制度上分析，特區政府其實早就有自己的地區網絡——那就是各區民政專員（District Officers）及其聯絡主任（Liaison Officers），如何賦權予這兩類職位，包括把職級升格，並選拔具政治手腕的人才擔任，甚至委任法官到18區，於有需要時可主動作獨立調查，從而讓整個民政系統，既是整個特區的民意調查機構，又是地區的實際行動單位，始能盡快參透市民所需，再輔以實質行動，從而服務和疏導不同階層，以至不同年齡層的訴求。

原文轉載自《經濟日報》 2019年7月29日

原圖：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