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續談擴充醫療體系容量。筆者認為,社會輿論仍欠全觀(holistic),忽略了不同系統的互動關係。
公私院縱分流 只「左手交右手」
例如公立醫院爆滿,經濟能力稍佳的市民轉投私營醫院,政府也推出自願醫保,希望分流需求至私人市場。不過,假如真的成功「分流」到病床數目只及醫管局九分一、所以只能照顧十分一市民的私家醫院,那私營醫療的人手需求,在低基數下自然大幅增加。若整體人手不大幅增加,私人市場難免從公營系統「挖人」,只是個「左手交右手」的零和遊戲。
人手流失下,公營體系工作量更「難啃」,更多人「頂唔順」而流失(圖1)至工作相對輕鬆、但待遇較佳的私營體系;導致公營體系人手愈見短缺、百上加斤,令輪候時間更長,病人投訴更多……這惡性循環已經形成,而隨着私營體系薪酬因需求增加而提升,羊毛出自羊身上,醫保保費只會年年加!更尤甚者,他日病人可能發現,買了保險也未必付得起私家醫院的高昂費用!
所以,最複雜、最昂貴的病症,最終也會流回「有求必應」的醫管局,再次增加醫護工作量、再次令到醫管局同事「跳船」。公營體系只能跟着加薪安撫和挽留人手,結果公私醫療互為牽引,愈來愈貴!正如預算案撥了7億元經常資助,包括調高醫生候召補償55%、病房支援人員則加薪8%等。雖然整體人手沒有增加,但病人及納稅人要付出的價錢卻已大幅搶高!
醫療需求急增 開支佔GDP恐翻倍
我們已20年沒建成大型全科公營醫院,現時擴建計劃新增的病床沒有15年也難以投入服務;同時人口老化令勞動力收縮,加上醫科學額在2002/03年由每年330個,減至280個,到2009/10年才加回至320名,並逐步加到2016/17年的470名。換言之,新增的醫科畢業生要到2022/23年(6年全科)至2029/30年(13年專科)才可上前綫!
用基礎經濟學的知識解釋:醫療體系的供應曲綫(supply curve)在未來10至15年是垂直的,即無論價格再貴,供應也因增加軟硬件需時極長(long lead time)而沒有反應,不會增加!但醫療需求卻隨着長者人數由現時的120多萬在未來15年倍增而不斷上升,需求曲綫(demand curve)向右移,結果全數反映在價格上升(圖2(a))!
現時,本港公私醫療開支共佔GDP的5.8%(公、私營醫療各佔2.9%),發達國家平均是11%。本來,我城醫療體系遠比西方發達國家高效,在全球首屈一指;但展望未來,若不能大幅擴充容量,本港醫療體系成本勢必飛漲,醫療開支佔GDP比例翻一倍追上發達國的11%也不出奇,絕對是「貴夾唔抵」!
效獅城提早擴容 保質素控成本
「遲起一日貴一日」對港人不是新聞。例如合共兩期醫院建設計劃造價5,000億,與明日大嶼(首1,000公頃填海)約6,000億的造價相若;兩項基建都分別等於3.5個及4.4個機場三跑工程!相比下,牽涉1,200公頃填海的赤鱲角新機場,1998年完工時成本為700億,即使進取地以每年5%通脹計,今天造價也只是1,860億,因此明日大嶼的成本已等於當年新機場的3.4倍!
這一切都說明,投資擴容,愈早愈好!醫療體系也是如此。所有發達經濟體和香港一樣都面對人口老化和醫療需求爆炸性增長,大家都會搶建材建醫院、加薪從世界各地搶醫生。我們愈遲行動,成本愈來愈高事小,最怕是到時願意付鈔,好的醫生也已被別人搶去。這好比買機票,同樣的航程,往往愈遲買愈貴!
本欄上周(「長者非鐵打 港醫療須急追15年落後」)提及新加坡醫療擴容的經驗,最大啟示是該國及早預備:2004年成立委員會,2006年推出全面人口老化政策,包括大增醫護培訓及病床、吸納海外醫護人員及支援「活躍老年」的措施。當第一批嬰兒潮世代在2011年開始退休,社會已準備就緒;其後在2012年提出《2020醫療藍圖》,再次大增醫院和醫護人手供應。
以圖表示,其醫療市場的供應曲綫不是垂直,而是向上斜並稍為平坦。即當價格上升,供應會相應增加。加上在短時間內,新加坡可以高薪吸引海外醫生到當地執業,還有增加培訓醫學生,令整條供應曲綫向右移,那即使醫療需求和香港一樣大增,醫療服務價格上升幅度仍甚微(圖2(b))!
港星對比說明,面對至少也會倍增的龐大需求,若不為醫療體系擴容,成本勢必失控地飛漲!2009年,香港人口比新加坡多40%,醫生人數則多60%。到明年,香港人口仍會比獅城多約30%,但預計後者醫生數目將超越香港!事實上,新加坡大增醫療軟硬件供應,醫療開支佔GDP仍只是4.9%,比香港還低。難怪哈佛大學醫學院Haseltine教授在其著作中大讚新加坡醫療體系是「可負擔、高質素」(Affordable Excellence)。
醫生退休潮 未來10年人手荒
香港黃金五十早於2012年的研究預測,2009至29年,本港醫生需求將大增63%,但期內醫生供應(以相等於全職人員計)卻將不增反減(圖3)!原因包括:醫生也有退休潮,「新仔」醫生難以「一換一」替代有經驗的大國手;同時,女醫生比例持續增加,2005年每百名女醫生相對277名男醫生,及至2015年則是218名。
筆者絕對支持女醫生,因為直覺男士容易分心,但女士們卻天生細心。但數據上,女醫生普遍在30至35歲左右因不同理由轉為半職和兼職,令醫生供應實際上不增反減!結婚生子是自然之事,且完全可以預計。但明顯在規劃醫護人手供應時,當局沒有考慮此因素而更大幅追加醫生學額!
根據人口結構變化,本港未來15年需在現時3.2萬張病床(公私合計)上,增加1.6萬張公營病床,20年則要1.9萬張(或6成);相比下,5,000億的兩期醫院建設計劃只能提供9,000張!
醫生方面,我們粗略估算人手缺口(公私合計)將在2029年間增至6,000名(即差不多等於現時所有醫管局醫生人數,或整體1.4萬名醫生的4成多)。要滿足需求,我們須每年訓練900名醫生,比現時的470名多近一倍!
今年只是上述20年的首10年,未來10年人手短缺將會因為嬰兒潮退休大軍殺到而更嚴重!事實上,醫管局退休醫生數目由2009/10年的33名,翻了不止一番到71名!這一切都似乎指出,我們7年前的預測正逐步成真,而今天所見的慘況沒有最差,只會更差!
為政者需顯決心 跨部門解困
醫療改革需要堅定信念,可惜目前社會充斥不實的指控和卸責。以引入更多海外醫生為例,有本地醫生視為洪水猛獸,但新加坡醫學會認可了全球159所醫學院畢業的醫生,但至今鮮有聽到針對該國醫生水平不足的投訴,似乎獅城這「白老鼠」的實踐成功經驗實有值得我們效法之處。
由土地房屋供應、經濟發展、到醫療改革,為政者既無法在危機爆發之前先天下之憂而憂、預見問題,當現在「鑊只會愈來愈大」時卻也未見下定決心、大刀闊斧解決問題!加上政府部門各自為政,例如醫療政策是食衞局管轄,但增加醫護學額的決定卻是教育局責任!且官員似乎總可把問題留給下任,甚至拖延至退休。這種問責制度,在任何商業機構都不可能接受,更不用說是「出納稅人糧」、須為市民健康籌謀的公僕!
如此惡劣情況,對任何其他城市/經濟體都可說是已成死局、無藥可救。但香港可以是唯一例外:我城庫房充裕,更以化腐朽為神奇、永不言棄的獅子山精神見稱。更何況,醫療體系事關200多萬個家庭的父母晚年生活、牽扯740萬港人福祉的重大、貼地事情。大力改革醫療體系不單止是義務,還是一代人對上一代人不可推卸的責任!
原文轉載自《香港經濟日報》 2019年3月29日
圖片來源:RT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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