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香港科技大學前經濟系系主任雷鼎鳴
年初坐高鐵到了趟杭州遊玩,坐火車有個好處,便是可選擇在沿線城市停下來多留一兩天,也不用增加路費,一些過去並不會到的地方也可去了。這次我們選了南昌為中途站,完全是慕滕王閣之名了。
小學時老師告訴我,他猜我的名字來自王勃《滕王閣序》中「鐘鳴鼎食之家」一句,這雖然只是巧合,但已使我好奇,當時便把此文找來閱讀。年紀漸長,愈讀便愈佩服王勃,以他十四歲之齡便可寫出我就算活到一百四十歲也寫不到的鴻文,不是天才是甚麼?《序》中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固然是對仗絕妙,意境深遠,我們今天生活中不少常用詞語,很多也出自王勃,例如「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漁舟唱晚」、「雁陣驚寒」、「勝友如雲」、「高朋滿座」,短短七百多字的鴻文,卻幾乎每句都是名句,對後世中文的用詞,影響深遠,難怪主張「文以載道」的韓愈,也對自己寫的《新修滕王閣序》能與無載有大道理但卻充滿文字之美的《滕王閣序》相提並論,感到十分光榮。
滕王閣已是第二十八次重建了,現時的滕王閣是根據建築大師梁思成生前所繪的圖紙建成的。梁認為,原本的滕王閣是建在城牆之上,今天城牆已不復存在,那麼便應建在高台之上。我登上頂層遠眺,對岸的秋水廣場,果見秋水共長天一色。每層樓都見歷代騷人墨客所留下詠歎滕王閣的文學藝術作品,使我長了不少見識。
我在想,滕王李元嬰雖是李世民的弟弟,也是多才多藝的人物,但他驕奢淫逸,橫徵暴斂,實在不值得留有千古之名,滕王閣顯然是因文而名。此種現象,在江南三大名樓的其他二樓也有出現。岳陽樓有《岳陽樓記》,范仲淹的風格與王勃不一樣,但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已足以使岳陽樓傳頌古今。武漢的黃鶴樓為何連小學生也知道,還不是為了崔顥的《黃鶴樓》一詩嗎?有詩為證:「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使人回味無窮。
這些文學傑作為後世創造了多少財富?先不論其文化價值,單是經濟價值已是非同小可,歷代有多少遊客是為了這些被文學提高了品位的名樓而來?旅遊業又被帶動多少。
這些文學對世界是有貢獻的。我一向認為,人的一生若消費的總值低於他生產的總值(寫詩寫賦等藝術活動在經濟上也屬生產一部份),此人便算是對社會有淨貢獻。有些人的貢獻遺傳千古,綿延不絕,貢獻顯然是大於其一生的消費,他們便更值得我們尊敬了。在香港,我們若對一些淨貢獻巨大的人物尊重,不但合乎禮數,還可能使香港得到更大的利益。李小龍的功夫使香港名傳世界,金庸的武俠卻足以使香港脫掉「文化沙漠」的帽子。舉個例子,書有「華山論劍」的石碑,在華山已吸引了無數遊客,「論劍」一詞不一定被解為討論劍術,對中文的語境有所創新,這些都是金庸的貢獻,但利益卻並非全為香港所收割。
在香港為李小龍及金庸在公眾地方雕像樹碑立傳,都可成為旅遊景點,前來拍照的遊客必會絡繹不絕,當中利益,可為港人所得。政府對文化事業可以支持,有責任充份發揮其效應,造福港人。
原文轉載自《頭條日報》2019年2月1日
圖片來源: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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