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康民

現代的中國民主革命，都是由知識分子牽頭並發動的。

五四運動，提倡民主與科學，是知識分子揭舉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大旗。1921 年中國共產黨成立，是李大釗、陳獨秀、董必武、陳潭秋、何叔衡等知識分子發起。當年，毛澤東也是一個知識分子。那時候並沒有真正工農階級的代表參加。

在國民黨統治時期發生的，對局勢有重大影響的「一二九運動」和「反飢餓反內戰」運動，動搖了國民黨統治根基的，也都是知識分子領導的，以知識分子為主體的群眾運動。1927 以後上海和廣州香港等大城市出現了工人運動。紅軍的長征，有不少農民參加。工農群眾開始參與革命，但領導者仍然是知識分子。

解放前夕，中國共產黨搞統一戰線，團結的便是民主黨派和知識分子。因為他們在國民黨統治區有影響力。所謂民主黨派，也就是知識分子黨派。當年要壯大革命力量，不得不爭取知識分子。而廣大的知識分子因為不滿國民黨的權貴專政和腐敗，也就向共產黨靠攏。

有知識肯思考十分敢言

知識分子有知識，肯思考，也十分敢言。因為各種理論雜陳，包括一些照搬西方價值觀的思維，令當政者十分頭痛。因此，新中國成立，共產黨完全掌權，便把矛頭針對敢於表達不同見解的知識分子。

解放後的歷次政治運動，矛頭大多針對知識分子。無論肅反、三反以至更集中的反右，再到文化大革命，無不是知識分子遭受厄運。不少被迫害致死，也有很多在歷次政治運動中被鬥得死去活來。在極左運動頻仍的時期，知識分子都抬不起頭來。不是學非所用，便是鬱鬱而終。中國知識分子本來人數不多，由於中國教育落後，文盲眾多，知識分子又未能施展所長，是改革開放以前中國經濟落後的一個原因。

美國吸收世界人才

毛澤東在1939 年抗日戰爭正酣的時刻，曾寫過一個〈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他正確指出： 「對於知識分子的正確的政策， 是革命勝利的重要條件之一。」很可惜，正像毛澤東的行事和他的不少著作中的表述，常常出現言行不一的情，在解放以後，他並沒有執行正確的知識分子政策。

大量吸收知識分子，在美國倒是做到了。為什麼全世界的人才都流向美國？為什麼許多科技發明都是美國領先？為什麼許多科學技術頂尖而獲得諾貝爾獎都是美國人，包括好幾位華裔的獲獎者？原因很簡單，就是美國有讓知識分子學術研究和舒展所長的自由。美國已經討了全世界的便宜，使許多天才和專才流向美國，這才是美國能夠強大獨霸世界的原因。雖然美國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也曾走過一段彎路。搞什麼非美委員會，搞麥卡錫主義，迫害科技界、新聞界、影劇界的著名人物，甚至處決了一些著名的科學家如羅森堡夫婦等等。好在美國人能夠及時收手，如果繼續搞白色恐怖，人才陸續流亡（一如世界聞名的喜劇演員差利?卓別靈被迫離開美國），美國恐怕只能淪為二等國家。

當局防備知識分子找麻煩

最近北京《炎黃春秋》總編輯吳思來港參加書展，並主持論壇。他頗有獨特見解，指出中國當前實行的是「官家主義社會」，也稱「官家資本主義」。並說中國政治改革應走台灣的道路，否則只能是像蘇聯的轉型。說走台灣道路便是成功，走蘇聯道路便是解體失敗。此說未必有多數人認同。台灣蔣經國開放黨禁以後，民主和經濟有一定發展，但今天內部矛盾重重，黨爭不斷，經濟並未起飛。中國要政治改革，只能走自己的道路，宜溫和而不急進。因為國大人眾，踏出錯誤的一步，便可能萬劫不復。

不過吳思指出中國民間「士農工商」四大階層，當局最不放心是「士」，即知識分子階層，這倒也是實情。他說，當局把知識分子視為麻煩製造者，所以採用嚴防和高壓的政策，並防止他們團結民間力量，動搖政權的穩定性。當局宣傳部門和主管意識形態的，多年來習慣採取限制、壓迫的政策，而不善於疏導和爭取。「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古話，仍是主管意識形態者的「心魔」。可是他們是否也記得另段古賦： 「正言不發，萬口如封；諂媚相與，千顏一容」？

原文轉載自《明報》2014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