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始作俑者
恐懼的始作俑者

香港網絡媒體《主場新聞》結束了,老闆之一蔡東豪先生在公開信寫下三個結業原因:「我恐懼……我誤判……我悔疚……」

排名首位的是「恐懼」,蔡東豪認為:「當前政治氣氛令人極度不安,多位民主派人士被跟蹤、被抹黑、被翻舊帳,一股白色恐怖氛圍在社會瀰漫……」說得非常對,今日的形勢確是這樣,只是主角有點混亂了。

老實說,除了近期的泛民主派收受壹傳媒集團老闆黎智英巨額捐款的黑金新聞外,這些年,被跟蹤、被抹黑、被翻舊帳的,主要是政府問責官員和非泛民主派陣營人士。恐懼?輪不到蔡東豪。

由香港特首梁振英的花棚、發展局長陳茂波的新界荒地、前發展局長麥齊光四十年前的租單、林奮強當行政會議成員前賣的那層樓、以至氣言「中國人要管」的國際影星成龍、為特首打氣的歌手G.E.M.(鄧紫棋)、幫梁振英女兒梁齊昕說話,回敬影星杜汶澤一句「又恰(欺負)女人」的影帝黃秋生……事大事小,一律成為被狙擊目標。參與批鬥的,當然包括《主場新聞》。

《主場新聞》這個網上平台,雖有新聞之名,卻無新聞之實,發表的內容以評論為主,並非報道,立場鮮明。如果先看了報章報道,再輔以《主場新聞》的議論作甜品,問題不大。然而,今日越來越少人有閱報的習慣,許多人以網上評論當新聞,看一篇文章就當知天下事者,大不乏人。況且網上東西無監管,人人都可以恣意攻擊,揑造、誹謗的言論,一按鈕就可傳千里,當事人申訴無門,欲駁無從。

而《主場新聞》在香港媒體中一直以糖衣包裝,扮演這個重要角色,掀動了香港的新文化大革命。

這方面,我倒有點第一身經驗。

早前我曾在《明報》的專欄寫過篇小文談警權,因為我覺得香港警察實在太斯文。這意見跟泛民一直所高呼的「警察濫權」論調不一樣,於是,文章一出,立即惹來四方攻訐。《主場新聞》更登出一篇千字鴻文,指名道姓把我大起底,由我二十年前的記者生涯數到今日為人母,當然,還附上網民粗口爛舌、你一言我一句硬套上去的「證據」,再給轉發、分享,我半生的真人物混著假故事就這樣四處流傳。

那位寫文章的人其實跟我素未謀面,卻寫得像我親密戰友,她自稱資深記者,但文中提及我過往一些經歷,卻沒來訪問過我,便真人真事般寫得栩栩如生。這種毋須採訪的批鬥「新聞」,就是《主場新聞》的主旋律,就是他們自詡要「為香港做點事」的偉大使命。

當時有朋友替我不值,問我為什麼不回應,我套用蔡東豪先生今日的說法,就是——「我.恐.懼」。

我不過是寫了篇個人對警權看法的文章,純粹表達意見,沒攻擊任何人,卻換來人家指名道姓的個人批鬥,有人說我收了政府的維穩費、有人言之鑿鑿肯定我是CY(梁振英)的打手、有人說我最懂「語言偽術」、有人叫我乖乖安坐家中相夫教子別多言、有人甚至扯到我三個女兒的家教來品評……我想起,文革時頭戴尖帽的黑五類,他們說你是,你就是。

孩子惶恐問我:「媽媽,明天我們的樣子會不會上報紙?」孩子此言,讓我傷心,是我連累她們受恐懼的傷害。蔡東豪先生今日說:「家人因我憂慮,我傷心。」他可知道,在此之前,有多少被《主場新聞》寫過評過罵過狙擊過的人和他們的家人,早已傷心過了、恐懼過了。

恐懼的始作俑者,今日回頭來說恐懼,真的有點啼笑皆非。

至於《主場新聞》結業原因之二:「我誤判」,也讓人奇怪。蔡東豪先生是個年薪過千萬港元的企管人,也是個精明的財經分析專家,《主場新聞》明顯是一檔不會賺錢的生意,兩年後才說「誤判」,是否有點自砸招牌呢?

至於原因之三:「我悔疚」,我倒有點看法了。

蔡老闆說:「對於兩年來努力打拼搏的同事,我很內疚,因為大家年中無休,義無反顧地支持《主場新聞》的信念。」

《主場新聞》員工拿的薪水比市價低、工作量也比外面多,員工賣的是理想,抱著為香港、為民主的信念,獻出青春,到頭來,上位者付你一個月代通知金,從此各走各路。倒是管理層們,卻因公司成立剛滿兩年,他們又剛做了兩年,夠資格領遣散費,名利雙收,機關算盡。

寫稿的更寃枉,《主場新聞》所有投稿都是沒稿費的,網站一關門,所有文章都被刪除了,連版權都給你毀掉,一句「悔疚」是否足矣?

原文轉載自《亞洲周刊》2014年8月10日

原圖:網絡

(本文純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港人講地』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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