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良鏞先生逝世一周以來,各式有關金庸的評論湧現,筆者無意再添一筆。只是這段時間由港人衍生的「金庸逝世現象」——也就是人人不同的蓋棺定論——倒值得我們分析:因為此中反映當下社會整體心理狀況,從而讓人反省,思考香港今後何去何從。
金庸逝世現象 分析政經社科
目前出現的金庸逝世現象,符合宏觀背景分析(contextual analysis)的PEST框架,也就是可歸為以下4類:
Political:政治層面——不少本地評論強調要把查良鏞和金庸分開,不應把其政治作為和創作成就混在一談:這說法有何啟示?
Economic:經濟層面——金庸最後一部小說《鹿鼎記》的主角韋小寶做事靈活多變,多年來被喻為港人在世界經濟各狹縫中的謀生之道:香港社會是否仍然如此運作?
Social:社會層面——談金庸,總有許多評論提到「甚麼是英雄」:眷戀背後,香港人是否仍相信英雄主義?
Technological:科技層面——金庸小說的生命力,除了其文筆,亦跟大眾傳媒(特別是電視連續劇和相關主題曲)有關:隨着科技轉變,金庸的作品當如何流傳下去?會否以手機遊戲為主?
當年起草基本法 具遠見智慧
本文不欲把金庸政治化,卻又不得不先從政治說起:爭拗源於查良鏞死後翌日,有報道指李柱銘認為30年前的「雙查方案」(由基本法起草委員查良鏞與查濟民建議的漸進普選安排)具遠見和智慧,旋即引起輿論反彈。兩日後,李柱銘又說自己一直反對雙查方案。
今天還去討論雙查方案細節(如當中之公投機制),已無實際意義,畢竟這30年間,政治生態大大不同,既出現過普選時間表,也有人大8.31框架——從分析現象的宏觀角度,重點其實該放在李柱銘提到有關「遠見和智慧」這點:本港政治還要求人們有遠見和智慧嗎?區議會和立法會選舉4年一度,又容許從政者看多遠?
欠遠見和智慧的一盤散沙能爭取到民主嗎?不單不能,甚至在任何一個範疇亦難為市民帶來長遠進步,最多只有短期着數。至今仍盲目沉迷「袋住先」等於「袋一世」,正是一些港人欠缺遠見和智慧的表現——因為有想像力的人會相信:今日袋住先,他朝再爭取,希望在明天。相反,不同意對方立場,不等於對方無遠見,更不等於對方蠢。因着立場不同而肆意羞辱對方,卻是今日政治常態,但連基本尊重也欠奉,還談甚麼民主?
港人抗拒內地 如棄小寶神功
以上思路把我們帶到經濟層面的討論:曾幾何時,人們認同韋小寶乃典型港人之縮影:韋小寶既是建制派之首康熙的朋友,又跟反對派陳近南推心置腹;撇開政治,韋小寶娶得7個美人歸,用經濟學的說法,就是同時滿足了7個不同市場,靠的是靈巧多變,亦即劉天賜1984年所寫的《小寶神功》。
可是,好些港人似乎連這套毋須練武的小寶神功也不想要了。像近年關於普通話教學的爭議,多用普通話之市場效益,相對廣東話的身份認同,本身就沒有矛盾,輿論卻往往刻意製造二元對立局面,卻不接受同時學好普通話和廣東話的可能性,遑論探討如何才能令學生習得兩文三語一樣好。
宏觀而言,一國兩制的核心亦是小寶神功(用「小平神功」或更恰當)——在社會主義大國走市場經濟,本就需要神行百變,香港卻愈來愈多人散播內地強行同化,引發一國一制恐懼,另一些人又自戀香港那一制優越一切,變得故步自封。種種二元對立的心態和主張,毁不了長城,卻自毁特區。
反英雄風潮 大俠為國淪奴才
一國兩制的重心,在於發揮特區的優勢——但環顧四周,香港已經再無人像金庸一樣,以遠見和智慧把香港的文字、聲音、思想,帶到國內國外,影響中國,放眼世界——查大俠走了,但香港人還需要英雄嗎?這幾天,很多人引金庸寫郭靖說的那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只是香港社會的國民觀念本就十分薄弱,不少人仍抗拒國民教育,哪怕真的有為國為民的大俠出現,也會早被標籤為親建制的奴才了。
當然,在當下的後真相年代,「反英雄」(anti-hero)較英雄還要受歡迎:特朗普就是靠煽動仇恨,取下總統寶座;咬字不正兼走音的平凡人,卻受市場接納成為歌星——景仰早過時,墮落是新興,英雄懷憂國憂民之心,網民卻提醒:Why so serious?認真,你就輸了。
就是因為這種反英雄心態,讓「小確幸文化」得以在香港社會蔓延:小確幸就是捉緊眼前,所以不要談甚麼遠景;小確幸就是浸淫在當下的溫暖,不要有智慧而帶來醒覺那份痛苦——由此我們進入本文最後一個範疇:科技層面——社交網絡促使人們圍爐取暖,因為失望、放棄、自怨自艾較容易、也較舒服:責任總在別人,而非自己身上。
金學入通識課 港生窺探世途
查大俠仙遊那晚,許多金庸手遊App借機大力宣傳,卻沒人指出此乃發死人財之大不敬——英雄?金庸也好,漫威也罷,只能提供娛樂,不能提供答案。相比從前有大眾傳媒的日子,社會相對容易尋求共識,不論政府還是政黨、建制還是泛民,總能塑造英雄,然後各自帶領社會前行。但如今社交網絡當道,英雄在Facebook必遭萬箭穿心,何苦?做英雄不如當個KOL更好,於是官員、議員、公職人員為求落地,只顧拍片搞笑——呃Likes,亦扼殺認真討論的空間。
或許英雄已死不復還,就如香港光輝不再。理性的我對香港無限悲觀,但感性的我仍聽到英雄呼喚:與其懷念金庸,何不把其legacy提升一個台階?目前政府正檢討通識課,我認為,金庸小說不只是中文科的教材,更合通識課之用——就讓香港學生透過金庸筆下對人物的細緻刻劃,把人性的黑暗面和光輝面「一個一個的認着」,了解到世途險惡,但亦不要放棄每個人也可成為英雄的希望。
原文轉載自《香港經濟日報》 2018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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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圖:中新網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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