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回歸17年的第一個月,在「六二二佔中公投」熱身後,「七一遊行」和「七二預演佔中」,以山雨欲來的勢頭驟然猛撲;而《一國兩制白皮書》和保普選反佔中大聯盟,則以後發制人的姿態全力反擊。香港就在「佔中」和「反佔中」的博弈中,承受過山車般的激盪。形勢反覆逆轉,互換主場,讓人目眩驚悚,更是深感慨嘆。香港,不再是遠離政爭煩擾的人間淨土,而是各方政治角力的殺戮戰場!
愛與和平、最後手段、七一不會佔中,一直是佔中行動發起人向全港市民作出的公開承諾。可惜,「預演佔中」還是發生了,「潘朵拉的盒子」亦鎮被打開,政治騎劫與反騎劫的格鬥持續升溫。一方面,佔中甚至罷課,都似勢在必行;而在另一邊廂,中央色厲辭嚴,反佔中行動亦遍地開花,各自加注增壓,沒有最激,只有更激!彼此糾結纏繞,逐步踏上攤牌對決的不歸路。
根據《基本法》的規定,香港在1997年回歸後,將會逐步邁向普選,特區政府亦曾相繼提出2007年和2008年香港政制改革,以及2012年政改提議,當中有部分改革措施經已落實,但尚未達到普選的總目標。另外,全國人大常委會亦曾作出《決定》,訂出香港的普選時間表,包括在2017年可以普選特首、在2020年可以普選產生所有立法會議員,為香港的政制發展訂下明確的目標。
落實普選,是中央的莊嚴承諾,亦是特區政府和立法會的憲制責任,苡及全體港人的集體訴求。普選路看似會水到渠成,但一路走來卻是顛簸跌宕,一步一廝殺。特區政府去年年底推出以「有商有量、落實普選」為題的政改諮詢文件,但5個月的諮詢期已過,不同陣營間的分歧,非旦未曾減縮,更被進一步激化挑弄,推向撕裂社會的臨界點。
大亂能否開創大治,政治圖譜如何重繪?關係到香港的未來發展和全民福祉,這是許勝不許敗的博弈,也是時代的轉折、命運的轉角。大家必須以主人家的心態。超越一時一地一人一事的格局,改以盱衡全局的視角思維,通盤思考香港的未來新定、一國兩制的未來新動力。畢竟,2017年特首普選只是火藥引,真正的戰場還在政爭背後的「九子連環」式博弈廝殺。
所謂「九子連環」式博弈,其實包括真普選與假普選之爭、法治與民主之爭、普選與民主之爭、激進泛民與溫和泛民之爭、民主與親中之爭、特區政府與泛民之爭、一國與兩制之爭、中央與泛民之爭、中央與國際力量之爭等多元厮殺。
其實,博弈論(Game Theory)本是數學理論,但現已被廣泛應用在權術謀略之中,舉凡具有競爭或對抗性質的行為,在實踐的過程中,各參與者都各自按其不同的目標或利益,並「將心比己」地考量對手的可行方案,從而選取對自己最有利的合理方案。就此,大家必須看透崇高光環的虛幻,直視其背後的權謀布局,才不致淪為金權博弈中的棋子棄卒!
在今次的政改爭拗,主要徵結在於由誰提名、泛民可否「入閘」,以及候選人需否受「愛國愛港」的政治道德規限等,但這都僅涉及候選人提名的環節;可以預見,如果「九子連環博弈」得不到有效梳理,即使這一波政爭得到平息,往後在落實民主普選的每一個階段,都將觸發新一波的衝擊。
就此,本人認為:第一,泛民將今次政爭定性為真假普選之爭,目的在於借偷換概念去自建道德高地,因為普選並非學生的正反辯論擂台,而是實事求是地挑選管治人才去實現有效管治。事實上,既沒有統一的普選標準,何來真假普選之分?如斯爭拗,不外乎是為求吸納新選票的政治口水!
第二,法治與民主訴求之爭,這是今次政爭的主要內容。不過,中央既已作出普選承諾,特區政府亦堅決落實普選,大家還要苦苦相迫?對於2017年普選,關切應是相關的法理依據和依法守法;相反,反對派卻為延續其政治生命,而無休止地提出民主訴求,政改爭議最終恐將落得「一拍N散」的收場。
第三,將普選等同民主,根本就是一種張冠李戴的謬誤。雖然現存的民主政治制度多數以普選為當中的核心元素,普選也時常被用作判定一個地方是否民主的標準,但在現實操作上,普選僅是其中的一種選舉辦法,民主社會還需有很多其他因素相配合。就以前伊拉克總統侯賽因為例,在歷次選舉中都得到接近百分之一百的選票,但伊拉克民主嗎?香港的泛民,除了爭取普選外,還能提出其他訴求嗎?在整個落實的過程中,能提出一個大家都能信納的方案嗎?
第四,爭取民主普選是泛民的總標籤,但溫和泛民與激進泛民,其實主要是「有議席」和「爭取議席」的兩批泛民人士。激進派在議會內外,都對政府和建制派全力狙擊,但在選舉策略上,則以溫和派為狙擊對象。就以最近舉行的南區區議會補選,雖同被建制派對手擊敗,但社民連袁彌明便以壓倒單仲偕為榮。因此,所謂溫和泛民與激進泛民之爭,除了路線之爭外,還涉及議席甚至政治生涯的厮拚。
第五,這些年來,香港政界被簡單劃分「民主派」和「親中派」,彷彿民主和親中是相對立的。非常吊詭,一班除爭取民主口號外,在其他的所有意念上都完全南轅北轍的人,可以被簡單歸類為民主派?民主可以是這批人的專屬議題,但其他人就無權過問?同時,「親中」就一定抗拒民主?泛民亦一定「拒中」?這種兩極思維,一直被認定為非人性但有效的選舉策略,未來還將繼續?既與現實脫節,亦為社會撕裂埋下伏線。
第六,至於特區政府與泛民之爭,這是部分政黨和人士的選戰策略,因為香港並不存在政黨輪替,而行政長官和問責團隊亦不容有政黨背景,既然沒有執政或反對黨之分,所謂「忠實反對派」,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吸引不到選票,就寄望為反對而反對地自建「為民請命」的假象,不反對政府就拉不到選票,這根本就是選舉的悲哀!
第七,一國與兩制,究竟應是二合一,還是相對獨立?一國行先,還是一國與兩制「平起平坐」?這些討論經已持續多年,但大家只要不是「忽然低能」,必然明白中央政府與特區政府的上下級關係,《一國兩制白皮書》亦已作出明確闡述,若仍繼續在這問題上糾纏,只會誤己愚人。
第八, 竟然仍有人高調侃談中央政府與泛民之爭,這讓人惴恐驚愕。試問可曾見到紐約市的民間政團,可以要求與美國政府對話談判,這是甚麼政治倫理?政治分際從來不容憯越,部分泛民並非有超強能奈,只是挾洋自重,甘願充當反中代言人,既對國內政策事宜指手劃腳,更在香港政改問題上「飛象過河」,跨越特區政府要求與中央直接對話,這是以全港福祉為籌碼的政治博弈。否決公民提名就佔中罷課,這完全是不道德的政治騎劫,我們從未給予政治授權!
第九,中央與國際力量之爭,這才是香港政爭的終極徵結。作為國家接軌的南大門,從鴉片戰爭開始,香港就發揮中外政治博弈「活螺絲」的角色,在香港回歸之後,美英等國雖曾一度收歛,但以美國駐港總領事為首的歐美領事團,近年又再高調活動,英國更前所未有地以「前宗主國」身份,對香港的管治情況進行調,與泛民裡應外合地以香港政改為切入點,實現立足香港,伫望神州的目標。至於香港泛民,不應自我麻痺、一廂情願,必須認清事實,就是美英的高度參與,不過是據此作為中外博弈的試煉場。
須明白,要組織一次反政府活動並非難事,只要一個足以激起民憤的話題、一個Facebook專頁、一個手機應用程序、三兩個Twitter帳號,然後定好時間和地點,無需佔中等重大措舉,都能很快地召集一批隨時準備發洩怒火的人,參與人數可能十分可觀。因此,須再三強調,香港的民主化並不是民主與否的問題,而是國家利益的問題,更是國家主權體現和一國兩制階段性發展的問題。
泛民從來抱著一種簡化主義(reductionism)的觀點,把所有問題和矛盾都歸咎為香港沒有民主,宣稱只要民主普選一到,天堂即時降臨,青蛙亦會變王子,但這都只是哄小孩入睡的童話故事。港英政府早在1984年的《代議政制綠皮書》,便直言不諱地指出,直接選舉並不是一種放諸四海而皆準的辦法,足以確保選出一個穩定的代議制政府。相反,推行直接選舉,可能使本港迅速陷入一個反對派系參政的局面,為香港在當時的鎮關鍵時刻,加上一種不穩定的因素。以史為鑑,我們還要不惜玉石俱焚,去擔當這個政治白痴嗎?
原文轉載自《亞洲周刊》2014年8月10日
原圖: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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