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資深傳媒人

眼下由特朗普強人/狂人政治衍生出來的後真相年代，令許多評論認為全球民主發展的步伐勢將倒退；不少人把現時的種族對立、滿天陰謀論、社會整體不信任任何形式的建制等現象，跟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社會狀況作比較，指出今日和80多年前西方社會所呈現的跡象，到底有何類近之處。

劍橋大學的政治及全球研究部門主管David Runciman教授卻不認同這種「民主倒退了80年」的論調。他認為歷史不一定不斷重複（Runciman之出身是歷史學家），全球的民主狀況並不是在倒退，而只是向前重重摔了一跤（fail forward），他將之比喻為：「民主制度出現中年危機」，世人不能再用以往的方式，嘗試彌補今天民主制度的漏洞，而是必須思考全新的出路。

是什麼原因令Runciman確信民主不是在倒退而是向前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人類正在經歷一段相當長時間和平安穩的日子，全球財富也累積至史無前例的高水平，於是許多人都忘記了二戰之後，發展民主所帶來的好處：毋須殺戮來移交政權。加上科技令所有不同階層的人比過去更緊密地連繫起來，故Runciman認為即使任何國家的民主制度崩潰，也再不會跟循過去那種由軍方接手的發展模式。

的確，即使特朗普再狂、英國Brexit後再亂，我們也難以想像這兩國會由軍人政權接管。

作為評論員，我認為Runciman其中一個最深刻的觀察是：「穩定的民主制度往往有超凡的能力阻止最壞情況發生，卻同時不會正面處理問題的核心。」政客最少也要能「救火」才有機會連任，所以危機總是能在最後關頭解決。

不過，他們由於要在選舉中尋求政治上的最大公因數始能勝出，於是必須同時照顧不同持份者的需要，結果經常妥協，而不可能一次過解決核心問題。

當相對成熟的民主政制不斷出錯，人類還有其他選擇麼？教授提出3個答案：

一、專制資本主義。問題在於：當經濟發展慢下來的時候，如何服眾？

二、賢者統治（epistocracy）。問題在於：社會與經濟如今極複雜，難保賢者也有錯。

三、以人工智能訂定政策。問題在於：人類到時會剩下多少可控的管治空間？

作為學者，Runciman沒有擺出一副全能全知的姿態，亦自言自己未有終極答案。然而，他暗示民主至今仍屬於人類歷史當中最穩妥的制度，可見他的立場乃是以民主政制為基礎，再尋求嶄新的調整方法。

從其文字可看出，他對AI充滿期盼，認為現時人類對人工智能的種種憂慮，跟百多年前人類對「企業」的擔心類近──因為AI和企業均屬龐大、複雜、冷漠而沒有感情的機器。

原文轉載自《信報財經新聞》2018年05月29日

原圖：新華社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