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與一群天主教教區中學通識老師討論政改（戴耀廷是另一講者），問題自然扯上佔中。其中一位老師說，他還未簽名參加佔中，不過，就有學生追問他會否加入，而且，他也憂慮，將來兒孫問他曾為民主做了些什麼，他無以為答。所以，他說很大機會參加。當日因時間不足，只答了一半我的看法，今天希望在此和各位老師、家長及教育界再全面分享。

我當時的答案是，任何成人基於自己信念作出的決定，最好不會影響他人，尤其是無辜者。最重要是，如果有後果，先考慮清楚，也一定要承擔。我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去阻止任何個人去傷害自己，就算勸阻得一時，也未必能長期奏效。有人犯了法，就是法律及執法者與他的問題，旁人管不了。所以，每個成人考慮後才作出的決定，我唯有尊重。

座談會完畢後再三思考，我必須承認，內心有點不安。當然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是，如果師長可能影響一大群未成年的孩子們，甚至吸引他們參加犯法行動，是否更要考慮「後果」及「責任承擔」，這是我在討論會上沒有深入談及的兩項課題。

人們不可能一廂情願，自信雖然犯法，卻永遠不會被捕，更沒有被處罰的機會，對嗎？負責任是每個人基本的操守，為人師表者更應視之為重中之重，在個人及家庭方面，參加佔中可能違法及被捕，所以，事先向家人交代及解釋自己的理由，尋求家人支持理解，是負責任的做法，這個角度應該沒有人反對。也較容易處理。

中學生法律上都是受保護者

一般來說，法庭以往處理這類案件都比較輕手，守行為或罰款等處分，在願意參加佔中者來說，未必會顧慮此等處罰。但家人知情及支持與否則是另一回事！最重要是家人要明白，如有經濟後果，大家要甘心共同承擔，否則弄到家庭不和，甚至抱怨及引致更壞的反應，只因未有預早說明，那就不值得了。

另外需要交代的是學校及家長。大部分學生不算了，他們不想參加佔中，老師也不能逼他們去，對嗎？

家長交託子女給學校教育輔導，老師就是最前線，更是最後把關者。出了安危或法律問題，哪個家長不要學校及老師問責交代？中學生未成年，即使思想早熟，法律上都是受保護者，這一點不得不考慮。

老師平日鼓勵同學勇於為民主付出，到了違法邊緣，一聲「佢15，16 歲，大個仔女，自己決定自己事，我有責任咩？」是否就可以完全脫身，置身事外？ 我不敢排除教育界中沒有人這樣想，但在道德上，操守上及責任上，就此一句辯白就可以擺脫責任？

學校安排同學離開學校參加課外活動，由老師負責，也一定要通知家長，有危險情，更會尋求家長同意。有些特別環境，更可能要求家長加入，協助照顧。某些老師一向在民主事宜站得很前，作出示範或是鼓勵，一旦到了關鍵時刻，是否就對同學說： 「去時去，千萬唔好話我叫大家去。唔好要阿Sir 或Miss 揹黑鑊！」既然一向教育學生誠實，到了這一刻應否教學生說謊，只求自己脫身，還是應該和家長交代好自己意圖，尋求支持諒解？

有沒有老師憂慮家長未必支持佔中，索性不知會他們算了？因為，佔中迄今仍然是缺人，沒有了入世未深，容易受影響的中學生，佔中極可能起不到威懾港人及北京作用。這種想法，相信魔鬼會不斷提醒一些老師，聽不聽從，自己決定吧。

校長辦學團體主席難逃個人責任

學校又怎樣？學校並未公開安排，只是默許或「扮唔知」未成年學生參與犯法行為，一旦發生了問題，那是否就沒有了法律責任？即使是老師私下安排，學校並不知情，法律上也未必可完全免責。雖然，未必涉及刑事責任，但教育條例及民事方面，我完全想像不到學校及辦學團體（任何宗教也不例外）可以逃脫責任，包括賠償。

個人看來，校長及辦學團體主席也難逃個人責任。老師作為學校一分子，即使他們暗中自作決定，不通知學校及家長，連累大家都負上責任時，校長及校董會只倚靠一句不知情的辯辭，看來難以得到家長、社會，甚至法庭的信服。

一位老師，因為今天洗碗及紮鐵都可以月入數萬，職業不分貴賤，自己決定不顧一切，為民主犧牲，是個人決定。但一些被誘導，或受鼓勵下犯了法的學生又如何？將來他們後悔，或要承擔個人前程的影響，又如何？家長們呢？他們是否會視老師及學校為沒有誠信，提出控訴，校長、學校及同事們是否也要付出代價，他們又如何呢？

學生受了鼓勵，考慮是否參加違法佔中的時候，是否也需要和校長、學校及家長商討？ 即使學生沒有和學校商討、沒有通知家長，是否各方面的成年人，就可以「扮唔知」，讓未成年學生參加佔中？東窗事發後，所有教育界中人都可以逃之夭夭，水落而石永遠不出？

看來大家面對的已不是通識課題，而是要考慮做人的品格及基本教育界的道德問題了。

原文轉載自《明報》2014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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