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戚朋友的眼中,我是個與購物袋形影不離的小婦人。當我登門造訪時,左手抱著兒子,右手緊拖女兒,肩膀上還繫上了三個大小不均的購物袋。狼狽之情可想而知。
「你的購物袋足夠使用嗎?」已算是客氣的開場白了。我對此心照不宣。其實他們都應該知道那些裝滿東西的袋子是我用來照顧患有食物敏感症孩子的百寶箱。
除了足夠使用的尿布和濕紙巾之外,兩具腎上腺素注射器(epinephrine injectors),一樽瓶苯海拉明(Benadryl)的藥水,人工呼吸器(inhaler and breathing chamber)等等不可或缺的急救裝置都屬於我每天的隨身行李。
我出外時利用可循環使用的購物袋,盛滿孩子喜歡和吃了不會引起敏感反應的零食。如果隨便到一些餐廳和麵包店買東西給孩子吃,後果堪虞。
孩子最喜歡到公園遊戲,但那裡滿佈陷阱,一不留神便會樂極生悲,成為醫院急診室不速之客。
我自稱為敏感症孩子的媽媽,因為他們對一些食物有過敏的反應。我女兒三歲時便被診斷對花生敏感;兒子六個月大時被診視出對香蕉反應過敏。敏感一詞也同時反映出日托中心職員和其他父母對我不厭其煩提出應付敏感症要訣時的懷疑態度。他們認為我對孩子的擔憂過猶不及,我屢辯無效。
旁人對敏感症的無知正是我感到不安的原因。最近我嘗試把女兒交托給一個初認識的朋友,由她代管,自己便往購物。在此之前,女兒和我曾與這個家庭相處過半天,女戶主對她的過敏症當然有所了解。我仍再三囑咐:女兒對花生過敏,對奶類食物亦然,只較前者為輕。
我離開前留下了女兒常用的藥物和服用份量的指示,及一個腎上腺素自動注射器(EpiPen)。我也留下特製的食物,千囑萬咐不可讓她吃其他東西,免生意外。
我囑咐一般得到的回應是:「不必擔心,肯定沒事發生。」
只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我便折返朋友家接女兒。盡管我曾反覆叮囑,言猶在耳,我已察覺出了大毛病:女兒感覺天旋地轉,隨時會倒下,肚子又發痛。過後才知道頭暈是過敏反應中最危險的現象,加上血壓下降,患者會隨時死亡。以往醫生從未提過這一點,只集中討論如何應付氣喘。
我家就在附近。當我們離開汽車時,女兒便開始嘔吐,面部出現少許傷痕,呼吸仍保持正常。我連忙把瓶苯海拉明給予她服用。
20分鐘過去了,再來一服瓶苯海拉明,但於事無補。至此,我預感大難將至。丈夫和我合力把孩子推進汽車的車廂裡,風馳電掣趕往醫院去。幸好醫院離開不遠,五分鐘可達。
當我們到達醫院的急診室時,那裡已擠得水泄不通。正常的程序是病人先坐下來,等候當值的護士逐個安排就診。我因女兒病情危急,顧不得常規,高聲求助,懇求醫生立即搶救。
不要以為只有吱吱作響的輪椅才能引起眾人的注意,一個呼天搶地尖叫的媽媽更能引起人們的同情。當幾個值勤的護士看見我那個搖搖欲墜的女兒時,便立刻引我們進入了治療間進行搶救。我默不作聲,但感恩不盡。女兒結果得救了!
女兒接受了腎上腺素注射,服用醫院特別配製的瓶苯海拉明,這時她的嘔吐才停止。
事後醫生曾質疑我們為何不使用自動注射器替病者注入腎上腺素,又為何不電召救護車求助?
自己的無知幾乎使女兒賠上了生命,為此我感到萬分羞愧。環顧身邊的人,其實對過敏症無知的佔大多數,也漠不關心。為防止意外再次發生,我只有加倍小心照顧孩子的安全。
對於女兒出事的原因至今仍是個謎。我估計是她吃了一些含有花生的巧克力,才引起過敏的反應。
為慎重起見,女兒不再參加集體的活動,除非我留在現場看守。她也不再前往托兒中心受托,因為這些地方仍舊供應花生醬。托兒所的負責人認為四歲以上的兒童應該學會照顧自己。我雖然認同孩子可從錯失中汲取教訓,但要是一時錯失會賠上生命的話,我們不能不思考這方法是否值得推薦?
兒子如今剛好滿一歲,參加了一個同齡的遊戲班。家長們都知道不容孩子把香蕉帶進課堂裡。我卻擔心:如人們對花生敏感症的產生仍抱著很多懷疑的態度,他們對香蕉敏感症的存在豈非更加難以理解?
作為一個患上食物敏感症孩子的母親,我已習慣揹負那些載滿食物和藥品的購物袋。它們承載的重量,比起我對孩子安全的擔憂是微不足道的。袋子愈重,我的掛念才變得愈輕。
今後當你遇到一個母親對你說:她的孩子什麼不能吃,他們要吃什麼藥,怎樣的份量?你千萬不要說:「沒事,放心!」
你要耐心聆聽,牢記所託。這樣做比起輕鬆地答:「不用擔心,沒事發生的。」更能保證真的沒事發生。
原圖:iv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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