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臉書上,貼出患了腦退化症的母親在沙田車站走失的帖文。如此經歷這麼遠,那麼近。
我逝去的家姑,曾患有腦退化症,試過三更半夜,突然說,日本仔打到來!好肚餓,要趕快弄點飯吃才走難。當時是凌晨三點多,我頂着眼瞓,翻熱飯餸,陪她玩深夜食堂,再在客廳裏兜幾個圈走難,直至禮成,睡覺。
她又常常忘記了如廁已否,試過不停叫喚我陪她上廁。她雙腳乏力,我得抱着她脫褲脫尿片,結果一滴尿都沒有,然後又戴回尿片穿上褲子,來來回回弄得我滿頭大汗,筋疲力盡。上廁是假的,腦退化才是真,腦退化只會惡化,不會復元,是一條沒有出口的黑暗隧道。
同住十多年,至此已沒能力照顧她,只能把她送到親戚開的老人院,她傷心流淚,看着隔鄰牀上的老人,喚着我女兒的名字,這幕之痛,是永不瘉合的傷口。
她愛兒媳和孫子多於自己,但腦退化症是個卑鄙的小偷,一點點偷走奶奶的記憶和語言,直至她完全認不出我們,望着親人,卻一臉冷漠,直至死去。
腦退化症是犯罪集團,專向沒反抗能力的老人家施毒手。我摯愛的母親也中招,已到中度,所以每一刻都有傭人姐姐陪伴。感謝上天,母親尚算頑強,仍能打麻將、唱歌仔,還認得我們,會熱情擁抱和親吻,但我多麼害怕有一天她會認不出我們,這是多麼殘忍的刑罰!
或者,終有一天,腦退化症會看上逐漸衰老的我,我將忘記自己、忘記你,我與你將相忘於江湖,我將忘記回家的路。當親人呼籲你幫忙尋找遺失的我,像一件待領的失物時,你不要意外。我已預見有這樣一天。
原文轉載自《頭條日報》2016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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