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覺得「愉快學習」這4個字是騙人的，至少，是用來騙孩子。

學習的路從來都是磨人，從來都不會太快樂，你要背一篇文、一首詩，背的時候，痛苦；背到了，才快樂。你要解數學難題，左思右想，絞盡腦汁；計到了，快感才來。

所以，學習不可能愉快，愉快是學成才有的結果。這道理，也終於得到證實。

上月初，中學校長會向全港400多間會員學校發問卷檢討新學制，當中，最不獲認同的，就是新學制「能達至學生愉快學習」這一項。

記得我為我家孩子找學校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原則： 「愉快學習」，於是，她們念的幼稚園沒什麼壓力、很快樂。

上小學了，孩子進了傳統學校，朋友都問我：「為什麼不讓她們繼續愉快下去？」「你不是主張孩子要有快樂童年嗎？」

想成功難免受苦

對，我希望孩子的童年快樂，但我更相信學習不可能太快樂，我們頂多可以讓學習過程中滲入快樂元素，但沒經過痛苦洗禮的學習，距離成功，會遠一點。

朋友最近退了休，四十幾歲才捧起大提琴來做個初學者，為拉一個音，可以練上一句鐘，因為喜歡，從不覺累，更不感悶。倒是在大廳聽這單音聽了,一個鐘的女兒忍無可忍，來敲朋友房門問： 「媽，夠了，你不悶嗎？這音你拉了一個鐘……」朋友告訴女兒說，沒法子，你們忍忍吧，不拉好這個音，我就拉不好這首曲。

練習過程，從來都是痛苦的，當你有日聽到這媽媽拉出美妙樂章，別忘了背後其實經歷過這樣一段苦路。朋友沒有把道理明言，只希望以身教告訴孩子，無論4 歲還是40 歲，一個人，要學懂一點東西，經歷痛苦，在所難免。

學有所成喜樂更大

我念大學的時候很喜歡唐宋詩詞，於是選修了何文匯博士的課，他是這方面的泰斗，也要求嚴格，背誦，是必然的。

「唐詩三百首，你修得這一科，學期尾走出這道課室門之前，你起碼要念得出100首！」何教授這樣說，還未說到宋詞呢！我們的心涼了一大截。

有天上課，談月，老師說，月的詩詞太多，有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歐陽修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還有柳永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由新月、半月、明月、到殘月之詩詞，念了一首又一首，我們在台下聽，覺得老師很型，但回心細想，那「型」的背後，是苦讀的果。

所以，愉快學習，是騙孩子的口號，但學懂了，何止愉快，還會狂喜、受用一生，這才是重點。

原文轉載自《明報》 2013年7月2日

圖：fgu.edu.tw